明的目光扫过这里的每一个人。三叔脸色煞白,手上都是血;秋荷被爹掐在手上,已经神志不清;婶娘已经死了,跪在旁边的秋实左臂已经断了,脸色惨白,泪流无声。这里还是我印象中的鹿鸣山庄吗曾经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一张洋溢着温暖的笑脸,可现在这里便是人间地狱,而那个恶鬼便站在院子中央。
秋明抹去脸上的泪水,依旧换上他惯有的冷漠。他往前迈出了一步,手却被一人紧紧地拉住,他回头,看见桂兰的眼角挂着泪珠,在月光里,宛如海中的珍珠蚌对月袒露的明珠。
他狠狠心,甩开了桂兰的手,冷漠的面庞、冷漠的声音,他说:“那是我爹。”
冷峻峰狂躁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儿子,爹带你走,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爹会让你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秋明那冰冷的脸在月光中就像是一块透着寒气的冰,他的脚步踏在青石之上,在空中回荡着声声回响。
“秋明,你真的要随你爹去吗”桂兰瘫坐在地上,朝秋明的身影伸出手去。
秋明依旧走着坚实的步子,没有回答。或许冷漠更适合这个人吧,他自幼便不知道怎么笑,而哭,他也选择了遗忘。
冷峻峰搂着秋明的肩膀,神经质的目光在冷庄主等人脸上掠过,“哈哈,终于是我的了,终于是我的了。”
突然他的瞳孔放大,狂笑的嘴角流出血来,他的脸上是疑惑,是错愕,是吃惊,是愤怒。
秋明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刀柄抵在爹的腰间,刀身全部没入了爹的身上。他脸上流着泪,跪倒在爹的脚下,仰着头,英俊的面庞因为无尽的悲痛而变形。他的泪像是血,滴滴坠落在肩上,也坠落在心头。
冷峻峰是愤怒的,自己的儿子竟然在背后给了他一刀,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儿子哭泣的脸上时,他的心却软了下来。
从儿子出生起,他便对儿子严格管教,因为儿子是自己的希望,他要让儿子做到最强。儿子小的时候也曾这样伤心的哭过,那时候他总是冷眼斥责。后来,儿子渐渐地学会不在他的面前哭泣。这么多年,他几时见过儿子流泪呢
掐在秋荷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他粗糙的手掌为儿子拂去泪水,温柔的目光像是一湾柔波在儿子脸上荡漾开来。
冬郎忙把已经昏厥的秋荷抱到一边,邱志宏抓住机会,手中的剑猛地刺到冷峻峰的心上。
那冰冷的剑穿过冷峻峰的身体,带着他心脏的温度和血液的颜色,又从冷峻峰身前探出头来。秋明颤抖着的手抱住父亲,爹脸上的那抹笑容怎么会如此温暖
秋明的身体向父亲的胸口靠去,想用这把杀了父亲的剑来了结自己的性命,冷峻峰反手一掌,掌风落处,那半截剑已经断了。剑断了,体内的半截剑随着掌力的震动,已经震碎了冷峻峰的五脏六腑。冷峻峰嘴角滴着血,粗糙的手掌,在儿子的脸颊摩挲着,渐渐地,手掌垂了下去。
秋明抱着爹的尸体,哭喊着:“爹,儿子不孝啊”他拔出插在父亲腰间的匕首,猛地向自己的心窝刺去,智纯和尚朝他的手背猛拍了一掌,匕首“嘡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冷庄主挣扎着往冷夫人的方向爬去,“娘子,娘子。”
“娘”秋荷奔到娘的身边。
冷夫人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这便走了吗这便走了吗”冷庄主低低地自语着,那声音像是荒野孤坟上鬼魅的轻声哀叹。他的目光呆滞地盯着冷夫人的脸,像是在沉思。突然他笑了,笑脸随即又变成了哭脸,泪水流了下来,他又笑了。他的手颤抖着伸向冷夫人的唇,“你说说话啊,你不是念叨着想儿子吗,你说说话吧。”
他突然握住秋荷的肩膀,“咱们儿子秋实回来了,你睁眼看看啊,你跟他说说话。”冷庄主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秋荷,“儿子,快和你娘说话。”
秋荷被爹的表情吓坏了,“爹,你怎么了我是秋荷啊。”
冷庄主突然撒开紧抓着秋荷的手,站了起来,他四下看着,“我要去找秋荷,秋荷被抓走了,秋荷啊,不要怕,爹来了。”
秋荷搂住爹的腰,“爹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冷庄主把她推开,死死地盯着她,“你可看见我家秋荷了”他眨眨眼睛,歪着头,仔细看着秋荷的脸,“你是谁我儿子秋实出去玩了,我得去找找他。”
小聪子挣扎着来到冷庄主面前,“爹,我是秋实,我是秋实。”
冷庄主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我家秋实才五岁,你不要撒谎。”
小聪子把肩上的胎记露给他看,“爹,我当真是秋实。”
冷庄主眼神游离,“秋实、秋荷,你娘做好了饭,快回来吧。”
承朗抱住小聪子,泪不住的流着,“你爹已经疯了。”
鹿鸣山庄一片狼藉,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山下的客栈还算完好,大厅之上,杨广才手脚被捆着,跪在地上。
承朗坐在堂前,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六皇子的威仪便回来了。他轻巧地瞥了一眼杨广才,杨广才便觉得从心底返上一股恐惧,面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却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照理来说自己也是个官,可是在这个少年前却感觉自己低了一头,这与自己是否被绑着无关,是种心理落差。
六皇子轻声问了一句,“你是汉人,为什么要穿北虏的军服”
杨广才鼓足了勇气,装出一脸的无所谓,哼了一声,“你个黄毛小子,敢在爷爷我面前耍威风。”
承朗怒目瞪着他,旁边的侍卫会意,朝杨广才满是伤口的脸上就是两个大巴掌。
“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知道这是谁吗上面坐着的可是六皇子殿下,还不认罪”
六皇子杨广才觉得眩晕,这回自己是栽了,头昏沉沉的,脑袋一偏便昏死了过去。
、二十四
一盆凉水浇到杨广才身上,他首先感到的是疼,而后才感觉到凉。梳子在他的身上留下的刀口都不深,但是却极密,让杨广才觉得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在被文火炙烤着。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觉得缓过气来。承朗的手下握着一根鞭子朝他的小腿狠狠地抽了一下,鞭子混合着水,变得更加结实并富有杀伤力。钻心的疼痛传至指尖,他的手掌在痉挛的作用下伸得笔直。
承朗似乎觉得并不解气,他夺过鞭子,没头没脑地在杨广才的身上抽着,抽了几下,杨广才便又昏死了过去。承朗觉得头痛欲裂,一个侍卫搀扶着承朗坐下,“六爷,身体要紧,报小聪子的仇也不在这一时。”
承朗的手指按压着鬓边,剑眉轻蹙。他摆摆手,又一盆凉水泼到了杨广才的身上。
杨广才的嘴角流着血,泪水和鼻涕流的满脸都是,他伏在地上,哭号着,“六皇子,奴才知错了,六皇子饶命啊。”
“说吧。”承朗轻声说。
“我说,我说。我是沧州节度使刘平安的副将,我叫杨广才。”他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承朗心中愤怒,手掌猛地向椅子的扶手上一拍,站起身来,怒声问道:“前不久永州的那伙北虏兵也是你们假扮的吗”
“不是,不是。”杨广才磕着头,“永州的北虏兵是真的,我们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他们劫掠,从中牟利罢了。”
承朗的牙咬得吱吱作响。好啊,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到头来竟是自己的守城将士劫掠了边关百姓。承朗的拳头紧紧地攥着,他吩咐道:“把这个狗奴才拉下去好生看管起来,千万不要让他死了,我还有用。”
侍卫把杨广才拖了出去,承朗立在门前,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