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宣告成立的那一刻起,杨致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沦落为排名最末的甩手闲人。看着老爹和沈玉欢天喜地的折腾忙活,那也是一天大的乐子。
沈玉告诉杨致,老丈人沈子通在遣人送她来长安之前,便说在中元祭祖之后便会自庐州赶来长安。杨致对那个清高刻板的老腐儒没什么好印象,但他总是自己的老丈人,能赶来长安的话婚礼无疑将会更显圆满。反正无他不少有他不多,来就来吧
杨府是喜得不亦乐乎,安贵侯一系是雪上加霜凄凄惶惶,福王与耿进弹冠相庆之余仍是忧心忡忡,太子却是愁得一塌糊涂。当庭领旨确实是喜不自胜,回宫一细想又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他入朝理政已有十余年,当然不难想到这既是树威的大好良机,又是皇帝对他的考究,同时也看出了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
太子赵恒是李皇后亲生嫡长子,按理说被立为太子接掌大夏江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前朝覆没后天下大乱,数十年间一直处于群雄割据的动荡乱世。赵恒自小性情温和文弱,才智也并无特别出色之处。这样的太子,显然不是正在急剧扩张且任重而道远的大夏王朝所需要的,所以夏帝继位登基以后长期举棋徘徊不定。
期间群臣也旗帜鲜明的分为两派。保守派以立嫡立长兼培养守成治世之君为由,坚决拥立嫡长子赵恒。激进派则以立贤立能兼为一统天下的长远计为由,坚决拥立性情果敢刚毅的皇次子赵当。
两派一直相持争斗到夏历武成十年,夏帝发动征灭原盘踞山西一地的北汉之战,为争取以李氏为代表的金城及关中士族豪强势力在政治与经济上的支持,加之其时次子赵当年幼且其生母吴妃早死,无力相抗争储,夏帝才下定决心立赵恒为太子。为了安抚激进派平衡政局,同时分封皇次子赵当为宁王,皇三子赵敢为康王,并且有意识的着重培养二人的军事才能。
时过境迁,现下已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太子已到而立之年,宁王与康王也分别统兵坐镇一方自成势力。册立太子之后十五年来,夏帝为了摆脱对外戚集团在政治与经济上的依赖,不仅提拔任用了一大批少壮派文臣与军方将领,还一手扶植起了像秦氏这样的新兴财阀。以李氏为代表的外戚士族豪强势力日渐式微,激进派文臣与军方势力已在大夏朝堂全面占据上风。
赵恒被立为太子时已年满十五,试问在这样的背景下怎能不如履薄冰日日自危是以自入朝理政以来不敢有片刻懈怠,一直战战兢兢勤勤恳恳,唯恐让人抓住把柄,为夏帝提供改立太子的借口。时常午夜暗自扪心,自感这十几年的太子做得还真不是一般的窝囊。
好在夏帝随着年岁渐老,已发现诸子争位将导致大夏瓦解分裂的重大隐忧,近年来逐渐着手为太子培植威望与军方势力。去年秘而不宣的劫杀秦氏黄金之事,实际上是太子与宁王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交锋。幸亏有了杨致适逢其会,才算是扯了个平手。
太子赵恒虽才智平庸,但并非笨人。李氏一族是他赖以立足的根基,卫飞扬是大夏第一名将岳父卫肃独子,耿超是手握京畿防务大权的军方巨头耿进之子,沈重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插至军中崭露头角的嫡系将领。杨致是极受皇帝爱重的新兴强势怪物,除了表面上一味强调他是皇帝的死忠,于争储的政治取向尚不明朗。
想来想去,兴冲冲接过来的安贵侯因丧子而牵出的谋逆案,竟如一只浑身支楞硬刺的豪猪让人无从下口。牵涉其中的任何一方都不能得罪,每一个人都碰不得
赵恒经过十多年的历练,在几位内阁大学士与六部官员的佐理下,处理琐碎民政已是一把好手。像这等玄机重重牵涉政局走向的巨案,于他而言其实是一把双刃剑。若此事处置得当,则可渐树铁腕之威。若稍有差池,其文弱平庸的印象则会更加不堪。
当日散朝后独自在东宫寝殿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怎么办想到恼火处,禁不住暗自骂了那死鬼表弟一万句直娘贼:长安满大街都是漂亮女人,你干嘛非得招惹那个怪物的老婆自己死了不算,还要害得本太子焦头烂额,活该你被耿超撕做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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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无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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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皇帝是给了个重磅级的机会,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外间对他早有优柔寡断的议论,怎不令太子赵恒心焦且不管皇帝是否会满意,就算明日与王雨农和陈文远酌商如何处置,自己心中事先也该有个大致框架,否则只会让两位柱石老臣愈加小看自己。
苦思良久仍毫无头绪,只得令贴身近侍密召几位心腹谋臣前来商议。徐文瀚原以为太子理政多年,身边必定网罗聚集了不少能智之士,其实并不尽然。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太子自己能力一般,身边的人自然高明不到哪儿去。
以李氏一族为代表的士族豪强势力是太子赖以立足的根基,他们举荐的人自然深得太子信任倚重,但真正卓异的人才往往耻于走外戚裙带路线。而死心拥护太子的保守派文臣,又大多是信奉儒家正统王道的铮直之人。所以说来也有几分可怜,太子身边像徐文瀚那样上档次的阴谋型人才竟然一个都没有。
与几位心腹谋臣议来议去,还是没能议出个像样的名堂,反而搅得赵恒的思维愈加混乱。东宫侍读裴显中提议道:“事涉皇后娘家一门荣辱,殿下何不到皇后娘娘那儿去讨个主意”
当年皇帝与皇后李氏的婚姻,是一桩典型的皇权与士族豪强各取所需的政治交易。皇帝虽然一直对皇后十分尊重,但并无多少夫妻感情可言。加之皇后年老色衰,近年来除了重大节日或典礼共同应付一下门面,皇帝已极少涉足皇后寝宫。
皇后虽贵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但其中甘苦唯其自知。自认唯有等到儿子顺利登基为帝的那一天,才算熬到了平生真正出头之日。当日散朝之后,幼弟安贵侯李聪益被侍卫强行架送回府,其余两位兄弟随后就来到宫中,义愤填膺的向她控诉了杨致的“悖逆恶行”。
皇后摄于皇帝的威权绝少干政,可这么多年来朝堂政争也见得多了,政治经验远胜三个不成器的兄弟,并不十分激动。是以近侍刚一通报太子求见,便已猜出儿子因何而来。
太子向母亲请安寒暄后,便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来意。
皇后脸色沉重的道:“恒儿,这是你父皇有意考究于你的一次树威良机。你必须站在储君的立场来考虑此事,不能掺杂其余顾虑。杨致上次力助秦氏抗击劫夺黄金,等于无形中帮了你的大忙,因此绝非宁王一系。此人文武全才狡诈多智,现下极受你父皇爱重。若能拉拢招揽为你所用,不失为一擎天保驾之强臣。本宫正自盘算,过些时日觅个机会将其妻沈氏收为义女。”
“正因为你在军中素无根基,你父皇才与军中最具威望的大夏第一名将卫肃联姻,将其女立为太子妃。这是你在军方唯一的靠山,那沈重也是你亲手栽培的嫡系将领,因此卫飞扬与沈重绝不可轻动。耿进父子与你素无瓜葛,但其两代为将,在军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若能尽量寻些由头轻处耿超向其示好,于你也是有利无弊。”
太子心下一沉,嗫嚅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后冷冷道:“你若想将此事做得油光水滑几面讨好,那是绝无可能。要怪就怪你那英思表弟自寻死路,惹上了不该惹的祸事。你几位舅舅那里,本宫自然会出面说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只管放手去做。与你日后顺利的登基为帝相比,他们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待到你身登大宝之日,切莫忘记今日你几位舅舅所受的屈辱才好。”
怪不得说姜是老的辣太子顿感眼前犹如拨得云开见月明,喜形于色的拜伏道:“多谢母后鼎力成全儿臣自当铭刻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