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在宫门前的玉阶上架起二郎腿坐了,闭目养神晒起了太阳。
满朝文武重臣不管如何受皇帝恩宠,但凡等候传召。无一不是整敛袍冠恭然肃立。哪儿敢像这位大爷一样这般无赖放肆如今的内廷侍卫是新老混搭,有三分之二原是严方部下禁军军士。无论新老,对杨致的诸多光辉事迹尽皆耳熟能详。这位大爷悍然射杀前任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将其生生钉死在宫门门楼之上。虽然血迹已干,但那一箭的箭洞仍在。箭洞深入宫墙,仍是令人触目惊心。宫门内外的当值侍卫想笑又不敢。上前套近乎搭讪就更不敢了,是以只能一个个呲牙努嘴以目示意,神情颇显古怪。
杨致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是为何而来。皇帝尚有如此闲心故弄玄虚,莫非已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我只是个一片好心来调停拉架的,他都不急,我瞎急个什么劲
话虽这么说,但杨致万万不曾料想,这一等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都日近正午了,宫中居然还是没有动静。依他的身板和耐性,就是在这儿坐上一整日也不碍事,无奈肚里却咕咕直叫造起反来了,禁不住暗骂皇帝的小聪明玩得过了。
杨致平日出门从无带仆役随从的习惯,此时着实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带了阿福出来。这个当口让阿福回府去叫辆马车或者一乘暖轿,再弄个食盒带些糕点酒食什么的来,这不尴不尬的闭门羹也不会这般难捱了。
皇帝十有八九是自感胜券在握,卫飞扬绝非对手,所以不想让自己从中插手。既然如此,就不能再按原与徐文瀚约定的计划行事了。必须赶紧想办法回去,修书提醒卫飞扬不可坐以待毙,务必早做准备另须修书一封急送山东玲珑,命她密遣几艘巡海大船抵近南唐海域游弋,伺机接应卫飞扬
起身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夸张的打了几个响亮的“人造”喷嚏。心下暗自寻思,在这儿傻等了半日,已经给足了皇帝面子,再怎么说心意也算尽到了。皇帝你他妈的不待见,老子还不陪你玩了呢
当即不再犹疑,提了马鞍安上马背。刚欲上马扬长而去,就听到背后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在叫唤:“飞虎侯请留步皇上有口谕”
杨致回头一看,可不就是皇帝的贴身内侍马成么
第240章演技派大师
皇上有口谕不是宣召觐见杨致心机聪敏,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不由暗自恼火:今天傻乎乎的白白等了半日,皇帝压根儿就没打算要见他
强自按捺心头的火气,回身迎住马成,习惯性的泛起了一脸慵懒的笑容:“马公公,近日可好么”
杨致不跪拜恭听口谕,甚至连问都不问,而是先向马成问好,显见是心中有气。马成与他是老熟人了,熟知他的作派,也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只装作浑然不觉的干笑道:“有劳侯爷挂怀,洒家贱体尚可。”
说到底他是来跑腿传话的,轻咳两声敛起笑容道:“皇上口谕:杨致,朕近来心烦事忙,没那个闲工夫听你絮叨。你且回去老实呆着,朕想见你时自会传召。”
不见就不见,你以为我稀罕么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杨致笑容毫无迟滞的随口应道:“微臣遵旨。”
马成宣完口谕便又换了一副嘴脸,赔笑道:“洒家还要回宫复命,侯爷今日也着实辛苦了。这天色都快晌午了,您看是不是”
是人就知道这位大爷不好惹,尽管马成一脸巴结的陪着小心,然而什么“着实辛苦”、“天近晌午”之类的字眼,令杨致感觉十分刺耳:这不摆明了皇帝今天是故意整他吗马成这阉货伺候皇帝几十年了,就这么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今天岂不真是白来了一趟
“公公,别急着走嘛”杨致夹枪带棒的挤兑道:“我不过是就着西北风在这里晒了半日太阳,又有什么辛苦了公公辛苦了倒是真的。无论从金銮殿还是御书房,到这宫门外少说也有二里地吧难为公公一路走来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连皂靴上的灰屑都能一边走一边掸个干净。更难得的是公公还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堪堪算准了在我要走的时候刚好赶上。这刚一照面又只说要赶回去复命,莫非真把我杨致当成生人勿近的邪魔恶鬼了不成”
杨致观察力极为敏锐,毫不讳言的点破他已看出马成早就来了,只是躲在宫门门楼某处没有现身而已。
马成尴尬的道:“侯爷,您就别笑话洒家了。纵然借洒家一万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轻慢了侯爷。您是知道的,洒家只是伺候皇上的一个奴才罢了。”
“老马,你这是什么话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杨致不仅不经意的改了称呼。还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张银票,转背挡住那些当值侍卫的视线,塞进马成手里:“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又不是让你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你也不容易,这是一点茶钱。别嫌少。”
宦官是身体与性情都不健全的人,通常对金钱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热爱。虽然马成也不例外,但他在皇宫厮混了几十年,深知在宫中就是有人愿意把银子白白扔进水里,也要想尽千方百计听个响。
在马成见过的诸多权贵重臣之中,杨致出手最为大方。他口中的“一点茶钱”,赫然是一千两龙头银票。马成却也知道这银子恐怕不是那么好拿,苦着脸道:“洒家多谢侯爷厚赏,但洒家还得有命去花才行。能说得的洒家定当知无不言,然宫中自有规矩。万望侯爷体恤,莫让洒家为难。”
强势的皇帝大多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马成并不是全然故作可怜巴巴。杨致不由失笑道:“你这厮说得还算实在”
继而正色道:“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日皇上为何不见我早朝时候众臣有何奏议散朝之后皇上见了什么人可知都说了些什么”
马成老实答道:“侯爷有所不知,今日皇上不曾早朝,众臣自然也无奏议。”
按大夏朝仪规制,卯时上朝。众臣最晚必须在寅时末刻,也就是天色尚未放亮之前就赶到宫外等候。杨致难得上一次朝,今日卯时初刻才出门,对他而言已算起了个大早。他到宫门外求见时,等候上朝的众臣早已散去。
杨致恍然点头道:“难怪我今日在宫门外没看到马车暖轿”
马成不待他追问。一五一十的继续说道:“皇上自上次回宫后,日常起居便都是在御书房了。今日较往常起得要早,似乎昨晚睡得不是太好,脸色略显憔悴。洗漱更衣之后。便说感觉龙体欠佳,命洒家传旨停朝一日,并且吩咐谁都不见,无事不得相扰。今日洒家也只进了三次御书房,一次是服侍皇上洗漱更衣,一次是服侍皇上用早膳。第三次是通禀侯爷求见。不是洒家有意在您面前卖好,换了任何一位大人,即便是王相与陈老太尉、徐相他们来了,洒家都未必敢去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