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算有人真的不喜欢,他会照实回答吗回答这种没有其他可选答案的问题,是需要相当多耐心的,回答之后还要被问话者热心的赞扬一番,诸如一看你就是很有爱心的人。之类的话,自己只能在旁边陪笑尤其年岁渐长之后更加受不了这种煽情戏码。
到了下午五点,夜班的人来了,是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就是中午吃饭时见过的程建,另外一个长得白净而敦厚,总是笑眯眯的,他叫王哲。吃过晚饭,医院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又不太忙,很多人都会聚堆儿闲聊。但是来注射室的人就很少,一来是因为这里是楼上领导下班出门的必经之地,敞亮的大玻璃从外面随便一瞄就一目了然;二来这边经常有顾客,也不是很方便。偶尔也就对面诊室的医生会来看看畜主的输液情况随口和我们打个招呼或叮嘱什么事情。
从开始上长班后,我才发现一诊室的大夫似乎总是在,没有见他休息或倒班过。慢慢的也开始知道他就是那个处方总是写得很凌乱很满的医生。张姐曾特意叮嘱过我,看他的处方一定要仔细,有的时候,页面最上方也会有医嘱。至于下面连署名的地方都只能勉强留出刘成两个字的空处。
刘成是个又高又壮的人,络腮胡总是刮得不太干净,显得毛发异常茂密。他说话很快吐字不太清晰,常常无意识的前后重叠,走路也很快,总是带起一阵风,显得很匆忙的样子。他的顾客很多,有时会亲自来看他处方的执行情况,询问顾客在输液中是否有什么问题。我觉得这人很敬业,还很随和,又没有架子。
医生只有两班,白班和夜班,是早九晚五的作息。那些老师是不上夜班的,他们还有双休。所以夜班只在那几个年轻医生中轮流上。今晚的夜班是二诊的吴医生,他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帅,说话一股粤语腔,很喜欢讲笑话,可能是口音太重,笑话又很冷,我一直都听不太懂他说什么。后来我发现大家基本也这样,大多是随便附和一下了事。
、4惊心动魄
三诊的医生是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他个子很矮,其貌不扬,沉默寡言。经常就见他一个人坐在诊室里看书。病例大多是前台分配的,但有时候大家都不忙也会任由顾客自己选择。进一诊的人最多,大约是习惯性的,二诊其次。很少有人特意越过前面两个诊室去最后面的三诊。所以他总是孤零零的自己坐在那儿看书,也很少见他去别的科室转。我注意到他姓马,处方写得很规整,几乎是一笔一划的,后来听说他是研究生毕业的,大约刚出校门的人都比较腼腆,例如我。
我渐渐发现了上晚班的好处,不仅是更自由随便些。从我自己来说,护士长不在,我觉得呼吸都顺畅不少。对其他人来说,行政和领导一般都是五点下班,没有人监督了。其实医院里有很多摄像头,但我一直没好意思问,它们是不是在工作的。最重要的就是,晚班时人员少了很多,有很多时候会叫我帮忙。
慢慢的他们会把一些皮下注射的方子交给我处理,有时候还能帮化验室,处置室做些打杂的活儿,很显然阶级感情都是这样培养起来的。我觉得果然还是夜晚更多姿多彩些。不过相对来说,晚上的病例比白天要少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急诊。
有一天晚上,我和王哲正在注射室坐着,隐隐听见大堂那边有喧哗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就见一人抱着血淋淋的一只小狗飞奔进来,后面一女人边哭边喊“医生,医生,快看看我家宝贝怎么样了。”吴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大步走过来,分开围观人群开始检查小狗的生命体征。王哲一边把氧气瓶推过去,一边吩咐我把抽屉里的手电给他。我马上奔回柜后寻找,跑过去的时候看见吴医生满手鲜血的对王哲说“去找处置室的人来先简单处理伤口,主人过来一个跟我去诊室,它现在神智清醒,先别着急。”
然后那个男主人跟随吴医生进了二诊,女主人坐在小狗面前一边小心的抚着它的毛一边继续哭。周围的顾客一边围观,一边感叹。还有人小声安慰那女主人并询问事发原因。只听那女主人抽抽噎噎的哭诉到“小宝,呜过马路,恩,的时侯吸气声被一辆夏利,呜呜撞飞了”然后有人插话说“唉,真可怜啊,这小东西,看它眼睛还睁着呢”“你是不是没拴链子啊,怎么能让它自己过马路呢”“就是的,不栓链子被车撞,要自己付全责呢。”大家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处置室的孟君拿着一卷绷带将流血的伤口包扎起来。
这时吴医生走进来说“一会儿先去验血,然后拍片子,等结果的时间会先给它用些止血止疼的针。然后结果出来我们再看情况。”转头又对我们说“大家动作快点儿。”就又低下头观察小狗的情况。男主人将交过费的处方和药袋递给王哲,王哲拿出一张递给我说“拿给化验室,让他们过来采血。”然后喊“程健,拍片子”拿着剩下的方子和药去柜台后准备了。
那只小白狗非常乖,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却坚强的一声不吭。它一动不动的侧躺着,雪白的毛上沾染了淋漓的血,后肢被绷带包扎着,能明显看出一条腿的角度非常不自然。采过血,打完针,王哲带他们去楼上拍片。我急忙打扫台上的血迹和染血的卫生纸,这时才觉得自己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第一次遇见这种血淋淋的急诊,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若是王哲不叫我,大概我也是一围观群众,汗颜啊
检查结果出来,那小狗十分幸运,除了左后肢股骨骨折,没有其他损伤。他们领了药在注射室里输液时,周围的人似乎比他们还高兴,纷纷安慰道“真是命大啊,这要有个内出血就完了。”“手术做完就和以前一样了,以后出门可得拴上。”
我悄悄的问王哲什么时候手术,他说“手术室正准备呢,等第一组液输完就上去做了。”看了一眼我两眼冒星星的样子,了然道“一会儿你抱狗上去吧,进了手术室不要乱动东西,乖乖站在一边看。”我立刻兴奋的点头说好。意外的是液还没有输完,孟君就来了,他个子很高,说话却又低又慢,给人感觉脾气极好的样子。他问王哲阿托品打完多久了,王哲说二十分钟了,他就说可以打麻药了。
王哲把麻药从头皮针里推进去后又接上输液管,孟君在一边听诊。过了片刻,他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托抱起已经麻醉的小狗,对主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好,手术做完还是要回到这里输液的。”就示意王哲拿下输液壶跟着他,我正郁闷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王哲就将输液壶递给了我,然后又很快跑回柜台,在我们出门前将一张纸递给我说“先拿着方子,一会快没液时下来配药。”我连声答应着接过方子跟上前面的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