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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火车站。

出走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没必要告诉亲朋好友。如果一走了之再不回来,那倒没什么,怕的是在外漂泊不了几天就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最后还是得放下雄心壮志,回来接受众人鄙夷的眼神。我曾不止一次地冒出带女友远走高飞的念头。可是每次我兴致勃勃地向她讲述我们在漂泊的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新鲜事时,她都摇头叹气,说我中了骑士小说的毒,说外面的月亮不比咱家乡的圆。她的态度让我深深地感觉到:堂吉诃德常有,桑丘不常有。现在我不必顾忌她的想法和感受了,我满脑子充塞着一个字:走

最近的一列火车是去库尔勒的,我摸摸口袋,只剩下一张五十的纸币和几个一块的硬币了。我把纸币塞进售票口,让售票员随便给我一张车票,然后直接去站台候车。站台上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只有我两手空空,像一个逃犯。这是辆慢车,颠簸得厉害,还特没出息,动不动就要给快车让道。乘客大都拖儿带女,聊天不控制嗓门,抽烟也不避人,没事就喜欢脱了鞋隔着袜子抠脚丫子。我一上车倒头便睡,醒来时天已大亮,我下了车。

陌生的小城,冷清的站台。出站口到处是各式各样的拉客的中年男女。乞丐倒是没看到,兴许是天冷,上班要晚一点。我摆脱那些热情的中年男女,朝着我认为是城中心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身后好像跟着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衣衫单薄眉清目秀的少女。在我和她目光交会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倒在路边。路是黄土铺成的,她倒下那一刻尘土飞扬。我来不及思索到底是不是自己电力十足的双眼造成的这样的结果,就充满愧疚地走过去将她扶起。

在我充满怜爱的呼唤声中她缓缓醒来,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饿。然后她就充满信任地闭上了双眼。她的话提醒了我,我的胃也好几个小时水米未进了。身体是流浪的本钱。我虽不怕死,但我怕被疾病折磨得半死不活。我摸摸口袋,只剩下七枚硬币了。我环顾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饭店或商店。而火车站里的东西超级贵,外面卖一块的矿泉水这里得卖三块。虽然怀中的女孩情况紧急,可是在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前我还不敢把自己搞得身无分文。

我试着抱起她,她并不算重,可是走了一段路后我还是体力不支了。我停在路边,有路过的出租车示意我上车,我谢绝了。高高的城墙已近在眼前。吞了几口口水后,我将她放到背上,挣扎着向城中走去。

古老的城墙包裹着的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进城不远便看到了一家饭馆。我将她放到靠墙的小凳上,要了两大碗牛肉面。服务员先端上来两碗面汤。我试了试,不烫,于是就笨拙地喂起了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一碗面汤下肚,她的气色好了许多。面端上来,她便不需我的帮助,一个人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话就多了。她告诉我,这是她第三次大逃亡的第九天。我问她为什么跟着我。她说她刚才跟我坐同一列火车,就在我对面。她看到我对她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视而不见,顿生好奇之心。于是尾随我,想看看我是何方神圣。

经她这么一说,我仔细一端详,发现她真是一美女。于是我问她为什么会饿晕,她脸上顿时浮起两朵红云。当时我们坐在小吃店油腻的板凳上,空气里全是葱姜蒜醋的味道,服务员大脸小眼胖乎乎的很可爱。我左手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硬币上,让它们在指缝里翻滚。七枚,是女友在去年送我的,全是2000年制造。送硬币的时候她说她请香山寺的长老为我算了一卦,说我一年之内有可能会流浪他乡沦落街头,这几枚硬币可以让我在吃一碗面后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汇钱过来救我。可是算命先生法力有限,竟没有算出她会和我分手,更料不到我沦落街头的时候还会搭救一个似乎比我更惨的人。

我付了面钱,拉起她的手回到马路边。马路边摆满了卖服装的地摊。这时候已是傍晚,在昏黄的路灯下,地摊上那些做工粗糙的服装看起来倒也挺好看。身边的姑娘告诉我她姓李名兰,家住山西太原。她父亲是个酒鬼,母亲患了偏瘫,为了给哥哥娶媳妇,父亲要把她卖给财主做丫鬟。

我说你纯粹就是扯淡,现在的皇帝不是武则天,现在也不是二十年代,财主和丫鬟早已是历史,儿女的婚姻也不需要父母包办。你最好告诉我你缠着我究竟做何打算,否则咱们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她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我又没有对你情有独钟。我不想说实话是因为我有难言的苦衷,你就当我是你在路边捡到的随从,我绝对对你忠心耿耿。

我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神情暗淡我刚刚失恋,刚才又吃了一碗油腻的面,面里放了很多盐,我现在很想喝一瓶农夫山泉。然后找个星级酒店或者旅馆,洗个泡泡浴美美地睡上一晚。可惜我没有钱,这些想法都不能实现。

她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些人其实并不值得珍惜。你要是不嫌弃,现在就可以kiss 。

凛冽的北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打在我的脖际,让我感到一丝凉意。我想对她说一些甜言蜜语,却被室友打断了思绪。室友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没听到你的电话在响吗

青春只是一首太温柔的歌

2006年的夏末,我来到西安,在一所阴阳比例严重失调的电影学院过上了懒散无聊的大学生活。

我很怕告诉同学我的籍贯,一提到内蒙古,他们总要想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我不得不解释,其实我跟大家一样,生在城市中,长在红旗下。我吃饭不是用手抓,想喝奶也得去超市买。作为匈奴的后裔,我甚至不会骑马。有时候看着他们同情的目光,我也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我怎么就来了这么个鸟想拉屎都找不到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