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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欠了。”

秦少游笑得更冷:“你既污我欠你银钱,那么敢问,可有凭据”

周文倒吸一口气,看向柳县令和刘推事:“方才交还你了,二位大人可以做见证。”

秦少游笑了,笑得很是轻松,他朝柳县令拱了拱手道:“大人,这周文说草民欠了他的银钱,他却是将欠条奉还给了我,哈哈真是可笑,这个世上可有人借了人银子,跑去告别人欠账不还,却又将欠条无故奉还的么这里有这么多人,若有这样的蠢物,就请站出来,让大家看看。”

“有么”

“有没有”

无人响应

秦少游的脸上依然是带着笑,却显得很满意现场的效果,“固然是我怏怏大周的子民大多豪放不羁,可是这样的神经病,毕竟和那圣人一样,怕都是三百年才能出一次。”

周文猛地冒出了冷汗来,他年纪不小,此时身子不禁有些发虚,张了张口:“可是,二位大人都是亲见。”

“亲见”秦少游又笑了,道:“你是说柳县令亲见”

“不错。”

而柳县令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文还欠条给秦少游,还是他的主意。可是方才那个案子,他已经捂着了,因为牵涉到的乃是先太子李弘,若是柳县令承认这是自己要求周文奉还欠条,那么秦少游必定要追根问底,为何自己堂堂县令,竟要周文无故还秦少游欠条呢那该怎么答眼下是众目睽睽,一旦追根问底,先太子的事就要抖落出来,这一抖落,自己此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么

更可怕的是,事情败露,那么自己和稀泥的事就要大白于天下,堂堂洛阳县令,一个案子都不敢审,却是拼命的捂盖子,竟还要苦主倒贴欠条出去,岂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到时御使惊闻,少不得要像苍蝇一样,往他这颗臭蛋上叮几口,他的乌纱帽还保得住吗

秦少游这时候仿佛不散阴魂,他面向柳县令道:“周文口口声声说大人亲见他将欠条给草民,大人自然是不会骗人的,那么敢问大人,大人可曾见过么”

柳县令突然发现自己的老脸没处搁了,老半天,他只得冷哼一声,把脸别到一边去。

柳县令虽然态度很不好,不置可否,可是他不曾说是,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亲见了。

秦少游便又朝刘推事行礼,朗声道:“那么这位大人呢”

刘推事面露难色,他自然想跳出来支持周文,可柳县令不做声,若是自己贸然出头,那么就等于将自己这上官彻底得罪死了,在这县衙里,他连佐贰官都算不上,得罪县令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眼看着周文殷殷期盼地看着自己,刘推事老脸一红,却还是把眼睛落到一边去。

“哈哈”秦少游放荡不羁的大笑,猖獗无比,他步步紧逼,目光落在周文的身上:“周文,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说二位大人亲见,可是他们没有亲见;你说我欠你银子,又没有欠条,可是就在今早,你状告我赖账不还,这是不是诬告”

秦少游冷冷地盯着周文继续道:“你可知道,你这一诬告,自此之后,我声名扫地,家中的经营将无人再敢光顾,损失几何”

秦少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可知道,我尚未娶妻,被你诬告之后,从此再无良家女子肯与我结为连理,没有媳妇就没有儿子,没有儿子就没有孙子,子子孙孙尽都被你这匹夫斩尽杀绝,你这等老贼,杀我全家,这倒也罢了,我是知书达理之人,不与你计较,可是竟还信口雌黄,众目睽睽,诬赖两位大人亲见你给我欠条,到了公堂之上,还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我秦少游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文气得想要吐血,他虽非官绅,却也是财大气粗之人,有偌大的家业,数家酒楼,平时谁敢这样对他这样说话

可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少游一通痛骂,不但使他无地自容,老脸不知往哪儿搁,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不妙了。

大周承袭的乃是唐律,诬告的量刑很重,比如诬告人谋反,则一律除以斩绞之刑,若只是一般的诬告,凡诬告三四人者,杖一百,徒三年;五六人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所诬重者,从重论,诬告十人以七者,凌迟处死,枭首其乡,家属迁化外。

周文这诬告,虽只是一人,不至于徒三年,或是流三千里,可是一旦量刑,却也不轻。

再加上秦少游买一送一,还送了一顶在公堂上颠倒黑白的高帽,这家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周文正待分辨,秦少游却是不理他了,转而向柳县令道:“大人,事实就在眼前,难道还不清楚么草民蒙受不白之冤,久闻大人素来秉公直断,刚正不阿,如今周文诬告于我,恳请大人公断”

柳县令只觉得后脊生发凉,满是错愕。

这个书呆子,好厉害。

一开始,柳县令斡旋二人的时候,绝没有想到秦少游会杀一个回马枪,这倒不是柳县令糊涂,而是作为父母亲民官,对于一般的草民,大抵都抱有某种等闲之心,寻常的百姓,哪个见了自己不是唯唯诺诺谁晓得这秦少游不但胆大,而且还心细,也正因为如此,让秦少游这家伙翻云覆雨,瞬间翻盘。

柳县令现在是骑虎难下,事实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只是这些事实决不可透露出去,他还得继续捂着盖子,可一旦不能推翻秦少游的论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周文开脱,就极有可能引发自己审判不公的议论。

“这”

第十六章:百善孝为先

秦少游固然可恨,柳县令却是知道,周文这个诬告是板上钉钉了,周文不是诬告,那么便等同于自己说谎,可是他不甘心,一个小小的草民居然玩弄自己于鼓掌,这口气咽不下,可是在衙外有这么多的看客,如此明显的诬告之罪都无动于衷,难免有官商勾结之嫌。

柳县令叹口气,却还是压低声音对秦少游道:“周文万死莫恕,不过他毕竟年纪老迈,秦少游,法外无外乎人情,你当真要告他诬告之罪”

他以为自己的一番劝解能够让秦少游退步,毕竟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秦少游息事宁人,这事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秦少游朗声道:“大人,草民如果撤告,这便是纵容奸人不法,周文罪大恶极,他今日可以诬告草民,明日就可以诬告他人,若是这样的人犯了罪而没有严惩,草民岂不是纵容不法”

“所以,我要告,而且要告到底,如果在洛阳县讨不到公道,我就去府里,去刑部状告”

秦少游心里冷笑:“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想哄着我撤告我就算撤告,这个周文肯放过我么”

所以,决不妥协。

亲民堂内外,所有人倒吸凉气,秦少游疯了,可是很威武,很霸气

柳县令自然是怒不可遏,只是现在,却是无计可施,他于是冷冷的道:“既如此,那么,周文诬告秦少游,但念其老迈,按律:杖打三十,来人,动刑”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即上前。

一直无从辩解周文,此时听到柳县令的话,竟是一屁股瘫坐了下去,脸上苍白无色,他万万想不到,事情演变到了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差役们已经拿住了他。

他禁不住大叫:“大人,大人草民冤枉哪,大人确实亲眼所见”

柳县令的眼眸里顿时略过了一丝怒色,若说开始,他是站在周文这一边,可是这个周文,明知自己为难,居然不肯做出牺牲,一味想要把自己和稀泥的事抖落出来,借此脱罪,此人的利益就已和自己有了冲突了,柳县令猛拍惊堂木,断然大喝:“打”

差役们已经将周文按倒,狠狠的一棍子重重拍下。

周文发出杀猪的嚎叫。

紧接着,惨叫连连。

柳县令则是一脸的恐怖,无动于衷,只是嘴角带着几分冷笑,只是坐在一边的刘推事却是心里暗暗叫苦,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