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承欢无力地从墙角滑落,泪水沾湿了衣裳。
崇封五年,承欢十三岁。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承欢在慢慢成长的过程中,容貌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越发娇艳动人。就连老鸨也未曾料到,当年落魄来此的八岁女孩今日竟能出落成如此佳人。也就是这一年,承欢替下了雪蝶,成为了青花楼的下一任头牌。那时的人们亦未曾料到,这个新晋的青楼花魁,将在这个位置霸占整整十年。
头牌花旦,自然是要登上邀月楼的。从此,承欢专事王孙贵胄,再非等闲男子能够近身。风月场所的你侬我侬,有时也会令人恍惚,可是承欢心中从来没有熄灭过自己内心深处那团仇恨的火焰,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灼热。
崇封六年元旦,承欢和往常一般,在她的厢房中等待着她的客人,她的客人往往非富即贵,只是这些于她而言从来就没有任何意义。直到这一次。
进来的人是一位新晋的年轻官员,状元出身,鲜衣怒马少年郎。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杨林。
当苏杨林迈着虚浮的步子踏进来时,她几乎难以相信,眼前这个锦衣华服流连在温柔乡中的人,就是曾经她心心念念的杨林哥哥
“苏苏公子”
“叫什么呢”老鸨一边对苏杨林赔笑,一边带着几分责备地怪罪着承欢:“要叫人家苏大人。”
承欢心口一冷。苏大人呵呵,是啊,眼前的人,和自己平日里侍奉的那些在官场腐败在青楼堕落的“大人”有什么区别
苏杨林听她这么一叫似乎酒一下子醒了不少,老鸨退下以后,苏杨林细细端详着承欢的脸,突然叫出了那个名字:“书雁”
承欢咬牙:“苏大人莫要再叫那个名字。如今我只是承欢,前尘往事,恐怕也都早已化为云烟。”
苏杨林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听说你家乡遭遇蛮夷屠戮,几乎无人生还”
承欢眼中有泪,却冷笑着问:“你曾经答应过会来找我,恐怕没有吧”
“我以为你死了”苏杨林急忙为自己辩驳道,“听说一座城的人都遇难了,我当时想就算后来过去,恐怕也找不到你了。想不到,你竟然在这里。”
遭受过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屈辱,也在青楼风月场卖笑了多年,承欢的心早已死了。对苏杨林的爱慕,是属于书雁的回忆,与她何干
“苏大人是国之栋梁,当为国家谋事,为百姓鸣冤”承欢想起自己的遭遇,却无处可诉,如今苏杨林出现在她眼前,而他正是新晋的官员,虽职位尚小,她希望他能够为自己报仇,至少让更多的人避免遭受她曾经的痛苦。
可是现在,他却流连青楼,她便希望能以正言相劝,叫他莫要染上这官场的不良风气。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苏杨林道,“提拔我的是陈大人,应酬自然少不了的。不然,岂非是拂了人家的面子若是把同道中人都得罪,我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岂不是要干这个小小的知州干一辈子,再也没有升迁的余地”
“你”承欢一时气结,“你是文人,竟没有一丝文人的气节么难道对于你来说,升官发财才是最重要的么”
“学而优则仕,我有什么错”苏杨林许是喝多了酒,此时面色也有些涨红,“我出身寒门,寒窗苦读数十载才终于得到赏识,你难道要我将这大好前程白白葬送了不成”
承欢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泪水滑落,她在心底哽咽着,父亲,当年你终究看错了这个人
苏杨林走后,承欢生了一场大病。病榻之上,午夜梦回之时,曾经遭受的屈辱和对如今世道的绝望在精神和肉体上双重折磨着她。可是她心底的火焰,那个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仇恨的火焰,仿佛在对她说:“你若是就这样被击垮了,那这和你当年被欺辱后就直接死在湖中又有什么区别当初你又为何拼命地活下来,又何必如此执着地挣扎这么多年”
所以承欢终究没有倒下。
病愈之后,承欢依旧是青花楼的头牌,依旧倚栏卖笑,依旧是京城贵族子弟的趋之若鹜的佳人。
崇封八年,亦是承欢来到青花楼的第八个年头。十六岁的少女,貌美倾城,若非曾经遭遇过战火的摧残,也许现在早已嫁为人妇,在夫君之家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是承欢还在青花楼。那段时间,她经常听见周围的几个姐妹私下议论,说是蛮夷虽与炎国签订了协议,却似乎并不老实,近几年来边关总是不太稳定。其中一个人说:“听说皇上也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要派人去稳定边关了呢”
承欢心想,也许这些和自己早已无关了吧。
也正是那一晚,老鸨眼神暧昧地对承欢说:“今日前来的这位公子可当真是贵客,因为这位公子喜爱风雅,我瞧着咱们这儿就数你琴艺最好,所以今晚就交给你了。可要好生伺候人家,今日的贵客可不是一般的的官老爷比得上呐”
老鸨一连强调多次今日贵客的地位,这是很少见的,因为邀月楼本就是接待有头有脸人物之处。可是这些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分别呢就连苏杨林也不免被这趟浑浊的水所污染,这类人的嘴脸,承欢早已看透。
夜色渐深,老鸨口中的这位“贵客”在承欢的琴声中走进了这个上等包厢。
那是承欢第一次见到萧子墨。
他的步伐坚定有力,结实修长的身躯被一身舒适的锦袍勾勒得恰到好处。就从这两点来看,承欢可以断定,此人必定是习武之人。
习武之人往往容易令人同莽夫联系起来,可是眼前的人却生了一张极为俊美的容颜,一双凤眸清冷似水,却令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如她的名字般,她曾在无数人的身下婉转承欢,曲意逢迎,可唯独那一晚,她仿佛是将自己多年来受到的委屈宣泄出来一般,对他说了那些本不该由一位风尘女子说出的话。可是这些话,如锤一般,深深敲击着这个即将首次出征的少年将领的内心。他将她拥入怀中,像抱着自己的妹妹,呵护着她那颗曾经千疮百孔的心灵。
“承欢,你想要的太平,如今只能通过流血的方式得到了。”
萧子墨的这句话,永远地刻在了她心上,至死也未曾磨灭。
、第二十六章 红梅泣血
别苑的梅树,依旧清冷挺拔,朵朵红梅盛放,只叹无人欣赏,空有萧瑟的寒风亲吻着这冬日里的一片大好光景。
地牢阴冷潮湿,带着森森寒气。这是陆鸿涛在陆府私设的囚牢,因此外人知之甚少。关押承欢的那间牢房是其中环境比较好的,毕竟她也曾是陆府的二夫人,即使现在与老爷翻脸,家丁碍于其之前的身份,倒也没有让她在牢中吃太多苦头。可即便如此,所有人心中却也清楚,承欢这一次触及陆鸿涛的底线,即使老爷没有将她关押在环境最为恶劣的牢房,她这条命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但承欢就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面容平静,未曾流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畏惧。无论有人问她什么,她都不曾言语,仿佛看透生死般,心如止水。
她卧底在陆鸿涛身边,已将陆鸿涛这边掌握到的与蛮夷相关之机密透露给了萧子墨,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便足够了。从她踏入陆府那一刻开始,她就已不再指望自己还能保全自己。此时此刻,陆鸿涛将怎样对付她,她早已不在乎。
“小姐,您怎么来了”
承欢闭着双目,听见牢房外面传来家丁的声音。她没有想到,陆云兮会来看她。
从她来到陆府到现在,她与陆云兮都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而从陆云兮看她的眼神中,她也能够明显看出,她不喜欢她。女人对于另一个女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感觉,一向很精准。
可是现在她深陷陆府地牢,陆云兮又为何在此时来找她
未及细思,陆云兮已经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