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我家”又看着旁边的人,“快点啊,快点叫我儿子过来,告诉他,别让他爸爸回家,别让他见到这个女人快点”
王大姐一头雾水,其他护士也不明所以,唯独慕晨,他听着母亲的话,心里突然明了了几分。但这突如其来的联想,让他心里又增添了许多酸楚。
“怎么回事”章煜匆匆进了病房,随他来的还有一位医生。
“病人醒了之后意识不太清楚”有护士答道,而后三人便出了病房,大概是在向两位医生做详细说明。
不多一会儿,章煜走到慕晨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跟我出来一下。”
慕晨随章煜出来,才发现刚才那医生也在病房外面,“慕晨,这是我们医院精神卫生中心的专家,刘成洲主任。”
大概是心里太乱,慕晨只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好在这刘主任也不是拘小节的人。“你就是病人家属吧,我们长话短说,昨天小章拜托我给病人做了检查,情况不是很乐观。”
“其实,我妈”
刘医生摆摆手,“你母亲之前的情况,我从小章那里也了解了一些。很多疾病都会出现反复。尤其是精神疾病,一旦反复,有时也意味着病情加重。”
“病人现在的情况需要两个科室进行联合治疗,需不需要转到精神科病房”章煜问。
“现在的情况还没到重度监视的程度,只要针对治疗就可以了,可以住在内科病房,先观察一阵子,但一定要看护周全些才行。”
刘主任科室还有事,对慕晨又叮嘱了些后,方才离去。
“送走了刘医生,慕晨没再进到病房里面,他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正好可以看见母亲,大概是闹累了,她安静了许多。
“幸好你还雇了个看护,要不你一个人肯定照看不过来。”章煜正从病房走出来,“对了,人呢”章煜看了一圈,没看见生人。
慕晨并没说话,章煜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这句问话,因为他就那么直堪堪的看着前方。章煜起初以为他看着的是病床上的母亲,但当他循着看去,却发现,他的目光已经穿过窗户玻璃,不知飘向何处。
“问你话呢,哎”章煜伸手在慕晨面前晃了晃。
慕晨挡开了他的手,人也随着动了起来,他越过章煜快步走到病房里,对着王大姐没头没脑的就问了句:“有没有她的电话许晚宁的电话”
“哦,有、有你等下,”王大姐边说边掏出手机,鼓捣了几下,就把屏幕转向慕晨,“给,这是她的手机号。”
慕晨用自己的手机敲出那组数字之后,就退出了病房。他站在走廊的一角,谨慎的拿着手机,拨通键就在手边,他迟疑了几下,最终还是按了下去。通过耳朵,他能感觉到来自手机的微温,和那端传来的轻松跳跃的铃音,趁着等待的时间,他正好在心里预演着该说的话。这简短的调整,让慕晨心里平静了许多,可一曲唱毕,对方仍旧无人接听。
回到病房门口慕晨差点和王大姐走了个顶头碰儿,“怎么了这是您手上还有伤呢”慕晨有点无奈。
“我刚想起来,她出门的时候电话忘家里了,我们俩急着赶车,就没回去取。”王大姐看着慕晨说。“我这就回去一趟,你再稍微等一会儿”,说着就走远了些。
“等会儿,我和您一块儿去”慕晨叫住王大姐,便随她一同走了。
他们去找许晚宁,但许晚宁这时并没在家,从医院出来她直接去了一所民办托老院,她的奶奶正住在那。那里的托老费照比市里其他地方便宜一些,而把奶奶独自一人放在托老院也实属无奈,毕竟这世上奶奶是她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这些年来与她相依为命的人。尽管多年来晚宁早已习惯了独自担负一切,但就如倦鸟思巢,她偶尔也需要亲情的抚慰。与慕晨的猝然相遇,更让她迫切的想念奶奶,便一刻不停的来了这里。
到了奶奶所住的房间,才发现奶奶不在屋里,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是到外面晒太阳去了。循着工作人员的指示,晚宁在后院的大柳树下找到了她。她正坐在晚宁买来的二手轮椅上,眼睛出神的望着前方。
“奶奶,怎么到这儿来了,不冷吗” 晚宁走过去,拉了拉盖在她膝上的毯子。
“晚宁啊,你怎么来啦,没去上班吗”奶奶听闻孙女的声音,显得极高兴,循着声音转过头来,那眼神竟是全无焦距的。
“我我今天休息。”晚宁避开了那眼神,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在家睡一会儿多好,再不然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去逛逛街,晚宁啊,你还年轻。”老人的眼睛看向孙女,目光灼灼,好似印在了眼里。
晚宁也转头看她,不同的是,她可以将这个75岁老人的一举一动真真切切的印在眼里。奶奶尽管双眼失明,但她心里的明清不比任何人少,就如此刻奶奶坐于树下,阳光斑驳的洒在她身上,是那么安然。可晚宁十分清楚,这份安然来自何处,那是经年累月内心煎熬所幻化的结果。而自己到达这般的泰然境地还需要多久,一个十二年不够,那再加上一个十二年又如何晚宁不知道这答案。但在奶奶面前,她不必遮掩,她们是这份痛苦的共有者。于是晚宁握住她的手说“我想您了,奶奶”
“交个男朋友吧,奶奶老了,总有一天要走的”老人摩挲着晚宁的手, “谈对象的时候,有些话可以先不说,其实有些事,你自己也该忘了的。”
“风有点大了,我推您回去吧。”晚宁岔开话题,站起身来。
回了房间,晚宁费了些劲儿才把奶奶安顿好。一年以前,已经失明的奶奶出了次不大不小的车祸,尽管没有危及生命,但腿脚却落下了病根。远在省城的姑姑早已断了来往,晚宁又没有守在床前时刻照顾的条件,她工作的收入是这个家所有的经济来源,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才将奶奶送来了托老院。
“晚宁,我听人说你还欠着托老费没交,是怎么回事啊”奶奶靠着床头,晚宁在那塞了两个枕头,让她的腰舒服了些。
“我我最近是有点忙,给忘了,您就别担心了。”晚宁削好苹果,切下一块递了过去。
“我老了,何必把钱都花在我身上,晚宁啊,接奶奶回家吧。”失明了的是眼睛,却不是心。
“当然要接您回去了,听说我们那里要拆迁了,等到我们的房子有了电梯,您出入就方便了。”晚宁当然知道奶奶的心思。她想尽自己所能让奶奶的晚年舒服一些,而奶奶同样希望她的生活能如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孩一样轻松灿烂。但奶奶所能想到的方式就只有一个:尽量不拖累她。可她不想让奶奶如此,这一切由她一人承担就够了。
“您先休息吧,我去找一下院长。”晚宁扶奶奶躺下,又整理了被角,才说道。
见奶奶点了点头,晚宁拿过包,也就准备走了。打开房门正欲出去的当口,奶奶却又叫住了她,“晚宁啊,如果拆迁了,我们还能住回原来那个地址吗”
晚宁把身子转向屋里,她看着奶奶说,“能,一定能。”
关了门,晚宁颓然的靠着门边儿的墙壁,她并没去见院长。其实她骗了奶奶,早在见奶奶之前,她就已经先见过了院长。那院长早先和父亲是同学,所以并未对她太过责难,但她也有难处:“小许啊,我这里毕竟不是慈善机构,也没有政府扶持,一大批人等着我去养活,希望你能理解。”
“王院长,您这里还需不需要人,我可以在这里工作不要工资。”只要能让奶奶过得好一点,她怎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