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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精怪的主意登在上面。

王院长已经变得很憔悴。不论是谁,如果接连几天每天都要接几十上百个电话,甚至半夜三更都会被电话吵醒,说不定状况比王院长还糟。不得已,王院长只得把电话的听筒提起来,于是,所有打电话到王院长家的听到的都是忙音。

梁才子已经把画换到另一间屋展览,每个小时的接待人数已经从最初的20人,提高到40人,最后再到80人,却仍然说每天有上千人因为买不到票吼着要砸了美术馆,但是每次80人已经是上限了,再多的话难免会有人钱出了连画都没看上一眼就被清场出去的情况,参观的门票也是一提再提,从20元涨到了40元,听说黄牛票已经炒到了80元。而这年月,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只有不到五百元,大部分家庭的月收入只有八百元左右。以前只听过倒车票、xx巨星的演出门票,这书画展的门票也被用来倒,可算是蓉城这个夏天的一个热点吧。

以前门可罗雀的美术馆,在无业游民小杨卖力的叫卖声中迎来新的一天。

艺术还是骗术这篇五百多字的小文登在了华西都市新报上,小文说,某些人沽名钓誉,动不动就卑躬屈膝,是骗局的起笔,然后是某几个人打着政府官员的旗号,假惺惺地找了几个所谓书画大家,再跪倒几个人,这是骗局的发展,然后是哗众取宠的搞个什么重赏之下,则是骗局的高潮,末尾,作者发了一话感叹,“曾经纯洁的艺术,如今也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高明的骗术是不是也应该成为高深的艺术,如此,作为一个清醒的人,我不妨建议各位大师何妨改弦易帜,投到皮包大师的门下。”

这篇小文把书画界推到了浪尖上。

王院长首先还击,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文章说了自己看画的感受,发表了自己对艺术追求的渴望,高度评价了美术馆之前的那幅“龙”字,然后引用了蓉城有线电视十三台播音员的话,“一幅画,竟至能救人治病,可谓是旷世绝作”,接着表明自己看不懂第二幅龙画的遗憾,最后反唇相击,“某些人,自己明明是下里巴人,却在这里妄评阳春白雪,可谓是恬不知耻,说他是下里巴人,其实不知道能不能以草包二字代之。”污辱自己王院长其实还没那么气,但污辱了自己心目中的画,王院长也被激起了火性。

那天同在美术展览馆看画的三老,也联名回应,“书画者毕生追求的至高境界,一幅旷世绝画,居然被人说成了骗术,是可忍孰不可忍,揪出这个自命清醒的人”。

清醒的人又抛出小文童话故事,“我曾经以为我是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但在几位大师面前,我看到了差距,一幅毫无章法,不遵循书法规则的涂鸦之作,被恭称为旷世绝作,老朽忝活了六十五年,今天跟孙女一起,看了一则童话故事。”

三老中年岁最高的齐老因怒不可遏,心脏病突发,于童话故事见报的当晚去世。

王院长在写了尊严与卫道一文后,于1994年8月10日在家中割腕自杀,尊严一文是用鲜血写成,“我一个小老头,在有生之年触摸到了我心中的神画,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一个骗局的帮凶,所谓清醒的人在艺术还是骗术里或许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吧,你们费尽心机要骗的是什么艺术变成了骗术,神画变成了童话。那么,我用我的生命来回答你,你污辱了画者的尊严,污辱了旷世绝作的尊严。我无法用言词来形容我心中的愤慨,那么,我用鲜血来卫道”

清醒的人原来也是那天受邀看画的大师之一,在得悉王院长的死讯后,于当晚留下一纸遗书,“我曾自诩为一个清醒的人,以为是万世皆浊我独醒,龙画悬挂至今日已经十数日,在金钱的驱使下,人众不远千里而来,然屈指算来,看懂此画者至今无人,想泱泱神州,十二亿人口,竟无人得解此画,再者我五岁从师,毕生追求画艺精进,毕生淫浸国画,未曾想有我不能看懂之国画,故窃以为龙画为惊天骗局,现在看来,是我在坐井观天了。”

“王兄已然用生命卫道,我言词如刀,身背血债,因而羞于立世。仅望后人看懂龙画后,将龙画详解和临摹作烧于老夫坟前,不甚感激。糊涂的人临终愧笔”。

书画界的争论随着这三位大师的去世愈演愈烈。

越来越多的年轻画家把能看懂龙画作为自己当前的首要目标,认为只要能看懂龙画,自己的画技便能取得质的飞跃,到达一个崭新的高度;而年老的画家却越来越不敢谈论龙画,对龙画敬而远之,既不能说懂,因为确实鲜有人懂,也不能说不懂,因为这样子自己的权威不再。

于是,有好事者称中国书画界将面临危机,“大厦将倾”。

一篇真正睿智的思考却被湮滑在浩如烟波的文海中。思考说,“中国三千年文化积淀而成的书画架构,如今却因为一幅无人看懂的画作,险些崩溃,一幅应该存于幻想当中的成人童话,如同金庸侠客行当中的藏于画中的武林密笈,无论如何当不上旷世绝作的评语,如果硬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应该是用独辟蹊径我不知道龙画背后的故事,但我妄自揣测亿元指的是一个人的生命,而不是对龙画作者画功的肯定死去的几位大师,或在于太执着,或是由于愧疚,但其实他们都中了心魔,他们忘了书画的妙处有时是无法跟别人共享的我曾扪心自问,看不懂画的我该何去何从答案是我仍然将走我自己的路”

老张成了名人,先是小区的居委会要他去发言,“关于怎么看旷世绝作”,继而是原来的单位重新高薪聘请他回公司担任工会副主席,公司一把手亲自到老张家里发聘书,“老张呀,看懂了亿元画,你就为公司员工办了一件大好事呀,我替全公司的人谢谢你”老张回公司享受正科级待遇,当前的主要工作是由老张口述工会主席捉笔,要求在近期内写明如何看懂龙画,并由公司科长以上领导进行可行性分析,以期能看懂亿元画,为职工谋福利。公司每天派出专人陪同老张到美术馆看画,上午一场,下午一场,门票费由公司支出。

根据老张口述的资料一字未作改动整理而成的老张说画成了这个夏天最畅销的书,这本别字满天飞,每十来字就是一个省略号的老张说画,又派生出几十种注释本,于是,抱着一大摞注释本和老张说画看书画展的成了今夏的时尚。

8月13日,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许多人都记下了这一天。

神州历94年8月13日,星期六,一个后来被人冠以“黑色周末”“血腥周末”的日子。

今天,这是老张第14次来看画了,公司上千员工对于老张可是寄予了厚望。老张每次来看画,身旁都是人潮汹涌,每个看画的人都想挤在他的旁边,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提示,但是,每个人看老张的眼光又都是恨恨的,像看着一堆堆在那里自己却又得不到的钱。老张怕这种目光,已经缓解的失眠又加重了,一闭上眼就是上万双宛如野兽的瞳子盯着自己。

老张觉得自己隔龙画已经越来越远,现在已经没有刚刚开始看懂龙画的那种奇妙感受,现在自己的意识已经被“亿元画”给牢牢抓住了。老张今天没有先看亿元画,他先看的是龙画,失眠折磨得他有点精神恍惚了。

四周又沉寂了下来,老张很惬意地享受这种静的感觉,感受着气流舒缓地随着意识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平静,轻柔。目光缓缓地落到最后一笔的那一点上,当生气随着这一点进入体内,这一次看龙画的过程才算完全结束。老张定定地看着这点,他已经感觉到生气到达了他的头顶,他突然想到了亿元画。

老张突然想到了亿元画

“噗――”鲜艳的血雨下在了美术馆的展厅内,老张旁边的人躲闪不及,也被喷了个满身。

老张扑倒在地上,在地上痉挛着,一幅痛楚的神情。周围的人愣愣地看着老张,好半天老张同行的人才醒悟过来,“快救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