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低垂,一副洗耳恭听家主教诲的模样。
信玄苦闷地说道:“你我君臣相得,这些事我也无法对外人启齿,唯有倾诉与你,要是你都不肯为我分担,那么,谁来为我分忧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死罪”
山本道鬼斋人老成精,只是以空话,套话来搪塞信玄。
信玄公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要么为我分忧解难,要么切腹去吧食君禄米,却不为主君所用,要之何益啊”
这话不可谓不重了,字字乃是诛心之言。
道鬼斋苦笑叩首:“并非臣下不愿为君解忧,而是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尊卑早有分际,身为臣子的,不得不谨守臣礼,不敢稍越雷池一步主君家里的事情,还是交由主君自己决断为佳呢。”
道鬼入道依然打着太极,不肯撂下一句实在话。
对于滑不溜手的爱将,信玄也是办法不多。
他只好哭笑不得的说:“绀糸威胴丸兜大袖付一副,铠甲由一块铁制的和两块皮制的涂着黑漆的小札交合而成,小札上栓系的威毛,其间使用给人以威慑力的藏青色称做毛引威手法。铁地板和胸甲之间约十寸处以黑漆涂合。眉庇处雕刻有美丽的镀金鱼子地枝菊文雕的锹形。镀金的锹形和涂着黑漆的桔梗之轮都镶嵌上了金箔。怎么样有兴趣么”
“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信玄一抛出诱饵,道鬼斋便开始频繁的点头,几乎带起一串残影
“此事宜早不宜迟您务必得当机立断,防患于未然虽然在下并不怀疑少主的忠心,但是,一切以安定祥和为上。若能消弭战火于无形,化干戈为玉帛的话,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沉思片刻,方说道。
“微臣浅见,首先,必须将少主与赤备及饭富三郎兵卫大人孤立开来,清除少主周围的毒草。其次,您与少主也要多多相处,培养亲父亲子间的深厚感情,以挽回此事给父子之间留存下的不良阴影。”
道鬼斋徐徐说道。
语毕,便再次如泥胎菩萨般入定了。
信玄站起来,来回在地板上走动着,步伐凌乱,听其足音,让人感觉有些胸闷的感觉。
他突地定住了,直愣愣的看着山本道鬼斋,说道:
“勘助谢谢你”
武田大膳大夫信玄并非无的放矢。
道鬼斋虽然句句不离处置少主义信,但若是细心体察,便可以觉察到他的一片殷殷看顾之心。不错,义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些微小动作,此事可大可小。但是倘若此时就坚决制止了他,虽然会严重损害父子之间的关系,造成互相之间的不信任。
但是,另一方面,义信与信玄之间毕竟可以保全父子毫发无伤
古往今来的夺嫡争位之事,哪一次都是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此时此刻,道鬼斋能够如此说,信玄心里还是很承情的。
心里想是一回事,实际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做出来更是一回事
上位者大都如此,心里想的跟嘴里说的未必一样,实际做的又跟嘴里说的未必相同。口是心非,大抵如是。
“勘助,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春秋左氏传呢”
信玄轻轻问道。
他侧身轻靠在小几上,闭目假寐。
道鬼斋正容道:“哪一段”
神情自信从容。
{吾当日为左丘明搬运竹简的时候,你家的老先人还不知道挂在那棵树上晃荡呢}他不无恶趣味的想道。
“郑伯克段于鄢”信玄瓮声瓮气的说。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道鬼斋诵读到此处,语音变得迟疑起来,抬头看望信玄之处。
信玄张开双目,炯炯有神的眼睛圆咕噜噜的看着道鬼斋
“您真的决意已下了吗您可要三思而行啊”
道鬼斋言辞恳切的说。
明着掺和帝王家事,就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他这也是不得不小心谨慎从事,将自己时刻置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灵活地位。
武田大膳大夫沉声轻语:“多行不义必自毙。天要下雨鸟要飞,怪得谁来随他去“
“勘助,你说,如果我们突然往川中岛派兵,会发生什么事呢“
武田大膳大夫现今掌握了甲州、信浓,成为了天下有数的大大名,信心十足。
道鬼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业已回师春日山城的上杉政虎大人必将第一时间出兵攻打海津城以求断掉武田家伸出的臂膀“
“征战杀伐之事,以何日为宜呢“信玄笑问。
只要一撇开弄得一团糟的家务事,信玄便又成为那个多谋善断的“甲斐之虎“了
他看到道鬼斋突然咧嘴笑了,手往唐案处一引:“请吾二人都写到纸上看看一样否“
道鬼入道也是兴味盎然,跃跃欲试。
信玄与晴幸各取一支甲府羊毫,立于桌案对面,饱蘸墨汁书于手心。而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手摊开:
信玄手上写的是:“十日至。“
道鬼斋手书:“十日战。“
二人相视莞尔
“母老虎十日左右常发腹痛之疾,若不拣选此时,岂不坐失良机“武田大膳大夫阴阴的笑道。
他将一摞越后因间的传讯自袖中拿出来,递给山本道鬼入道。
馆主大人容禀:某年某月十日、景虎公腹痛发作,不良于行。腹痛原因不明。透波甚内敬上
总共有数十份,内容大抵都是此类消息,一看就知道是从以前的情报中专门挑拣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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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鬼斋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厮牵着马跟在后边。
一路上,他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可是,一走进靠着河川的家宅大屋内,他便垂下首,吃吃的笑起来。
神情诡异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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