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格魁梧的老者,头上未着巾帻,却戴着一个弁冠,露出了发色花白的双鬓,一身宽大的淡青衣袍在晚风中轻轻飘摆,看起来身子骨很透着矍铄硬朗。
老者目光平直,径自望向前方纠葛争斗的所在,一霎不霎。
丁晓怔了怔,一时未明对方玄虚,索性提起酒葫芦,往嘴里大灌了一口,然后故意啧啧有声的抹抹嘴,这是在提醒对方,自己来了。
那老者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丁晓的靠近,平视前方的视线也没有稍动,依旧是蹲坐在屋顶上的姿势,好像一个垂钓的老渔翁。
丁晓决定还是自己先开口的好,事实上他一向认为自己是很有礼貌的,和自己粗犷豪放的外表完全不符,所以他又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用非常轻柔的语调问道:“老先生在看什么那”
好一阵沉寂,只有耳旁晚风拂动了树叶的沙沙作响和远处嘿然有声的打斗之音,丁晓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盘算着是不是再找些话题引起对方的反应。
“你看的什么,我便在看什么。”老者忽然应了一句,语气平板,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丁晓把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虽说回应的有些滞慢,但总算是对自己搭了腔,那就不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情形了,丁晓呵呵笑了笑,向前几步,毫不见外的在那老者身边抱腿坐下,还把酒葫芦往那老者面前一递:“老先生,整一口”
老者转过眼神,在丁晓雄肃刚毅的脸上一扫,丁晓只觉得对方的目光中精芒四溢,焕然生彩,透着一股神威凛凛的气势,不由得有些自感唐突起来,讪讪的将手中酒葫芦缩了缩。
不想那老者一伸手,自丁晓手中接过酒葫芦,咚咚的大饮了一口,然后一皱眉,咂巴咂巴嘴:“嗯不是澄芳醇”
丁晓擦刮着颌下青虚虚的胡茬,挺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个镇上但凡卖酒的地方,都说自家的酒是澄芳醇,当然,都比不上澄芳酒肆的正宗澄芳醇,可惜的是,今儿个那厢不做营生,所以我只能随便找个店沽了些来,怎么,老先生不喜欢”
老者挥挥手,倒是又喝了一口:“有酒便好,这滋味也还将就。”
由于酒的话题,倒是一下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几口美酒下肚,老者脸上渐渐透出红光,话也多了起来。
“想不到,想不到,武林中这般玄妙的武学神技竟当真有人会使,而且还是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不过这隔空点穴之法却又和故老相传颇多不同之处,却透着层古怪。”老者饮着酒,却还是望着前方,那里甘斐正掐着王纮的脖子,而洽儿红裙飘飘的身影正在人丛里进退自如,时而弹腿反踢,定若泥塑的大汉不时倒下。
丁晓先是瞪大眼睛,仔细看了那老者好一番,然后轻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位老者并不是伏魔道中人,不然不会连这么明显的定身术都看不出来。
然而那老者却又续道:“一直等着那大汉出手反击的,没想到真正起到反击之效的竟是这个小女孩,话说那大汉现在究竟是怎么了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脚步虚浮,出手无力,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有趣,莫非老先生认得他”丁晓很清楚,他们都是在说那个乾家斩魔士,现在正发狂般掐着胖公子的那位。
“你呢也认得他”老者一拂衣袖,这回是很认真的在端详丁晓了,目光交视之下,彼此竟都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丁晓微笑,从那老者手中取过酒葫芦:“老先生,也给晚辈留点那。”
“你究竟是什么人”老者又恢复了平板的语气,“你在屋下远望的情形,我可早就看到了,本以为你是我要寻的人,不过看看又不像,所以一直就没搅扰你,没想到你还是注意到了我,单凭这份眼力,你就不是泛泛之辈。”
“哈哈,这可多谢老先生夸赞了,我只是个小人物,不足挂齿的小人物而已。”
“那么你这么关注的样子,是为了什么”老者再次发问。
“那么老先生对这件事这么关注,又是为了什么”丁晓不答反问,语气却有些轻松调皮,像是跟爷爷取闹玩耍的小孙儿。
第012章跣足剑客
甘斐敛去苦笑,目光冷肃的看了谢玄一眼,如果说昔日他在馆驿中对这个出身世家,却又格外谦逊有礼的白袍少年还有些许好感的话,现在却是大为不满起来。
他可不是瞎子,只环视周遭一番,便看到那黄衫公子带着一脸警惕和冷意俯视而下,另一个纱裙少女则眼波盈盈,咬着嘴唇,故作媚人之态的看着自己,白袍谢玄卓立当面,那肥胖的王纮犹自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爬不起身来,显而易见,他四人都是一路的。
而这谢玄先前在自己受辱之时,一直隐而不出,只是看自己将要扼杀王纮之际方自上前说情求项,虽说是言辞恳切,礼数周致,可若是自己当真无力反击,倒被那王纮得逞了,这谢玄还会出来相认么
哼说到底,这些世家子弟都是一丘之貉,现在倒示乖卖好起来,早干什么去了
甘斐心中动念,便觉得口鼻上创口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伸手在鼻下一抹,抹了一手血水泥濡,也不答谢玄话,一手搀了洽儿,另一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宽刃长刀,背转了身子,就待往那些躺倒在地的乡民后生处走去。
见甘斐这般轻漠,谢玄心知或许还有些误会处,倒是一时未语,那端坐马上的黄衫公子却不高兴了,轻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大司马府的门人倒是好大胆子这般凶顽,痛打朝官家人,更欲置良臣之后于死地,末了还没事人般的扬长而去,却是仗了谁的势来哼哼,便是说到陛下面前,我看大司马纵奴行凶这一条又怎生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