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抓回来的阒水女妖每日欢纵,便是广良城中炼气士悄布罗网之时,若不是自己耽于寻花问柳,疏于提防,又岂能在措手不及之下被炼气士一网打尽这一件件,一桩桩情事实则都在骐骥王心中记着,往日隐忍不发,现下问罪,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令他越想越是惭愧。
“陛下,终究虻山歌所传,如今若四去其二,辟尘辟尘心里难受”辟尘公一脸落寞,他话说的简短,但谁都听出意思来了,也正因为听出来了,倒是更有了一层悲凉之意。
虻山歌中所唱,便是三俊四灵之名,三俊丧了两个,那是叛臣作逆,犹还可恕;便是那四灵之中,卷松客下落不明,如今若真杀了嗷月士,那当真曾名震天下的虻山四灵只能算作烟消云散了。
茹丹夫人已经把手轻轻放在千里骐骥的腿上,这不是亲昵,而是再次表达她的求恳之意。
千里骐骥眉头微耸,却终于决绝的摇了摇头:“缘法而治,以罪而刑,不可更也”手一挥,嗷月士身上的黑气猛的盛起,带着他的身形不住的打转,渐渐变成黑憧憧一团气雾。
“孤不亲手杀他,囚入树牢,待大宴外使之日,当众惩处”
两名银甲近卫迈入殿中,将黑色气雾就手吸纳,躬身施礼后又自退出。
辟尘公和镇山君求告无果,只能唉声叹气的退回臣班,面上表情犹然愤愤不已,千里骐骥却已经把视线投向了白狐。
对嗷月士的治罪,白狐从头到尾没有说上一句话,他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他了,所以一感受到骐骥王的目光,他便一步迈出,跪下时依旧重复了先前说过的那句话:“虻山罪臣白狐,叩见吾王陛下。”
“你是七窍玲珑心,想必孤不用说什么,你也该知道了。”
“小妖后学末进,不过数月间便晋卿相之爵,位列众同族之上,全仗吾王陛下赏识提携之功,虽粉身碎骨,难报陛下厚恩于万一。然此番败军,却是因小妖一己私欲而起,擅离职守,反累同族受戕,小妖领罪。小妖深知陛下欲于外使相见之际立吾族虻山之名,慑叵测族类之心,小妖斗胆,自请于那一日当众受戮,乃彰吾王陛下之威。”白狐一席话说的绝无停顿,显然思量已久。
千里骐骥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欣赏,甚至还笑了笑:“你知道你犯的错,这便够了。思情念欲,虽是一己之私,却也是做完了正事顺道而去,算不得大罪,况且此次败战你已尽力,就不必与那嗷月一同受刑了,且留有为之身,共襄吾族兴盛大业。”
千里骐骥又轻描淡写的跟了一句:“有过必罚,你那个卿相,就免了罢。就像你现在穿的那样,做一个虻山的布衣,殿前听用”
板子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白狐有些意外,急急叩首谢恩。
“盈玉,此去功莫大焉,赠你甲子元丹两枚,赐虻山爵一进,仅次于茹丹之下。”
盈玉笑逐颜开,想不到就她落得这般好处,忙出列盈盈下拜:“谢陛下,此番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还擒了个俘虏来,总也叫陛下略感欢喜些。”
手一伸,一道缚体缩身的黑晶在地面一扫,黑烟滚滚中渐渐膨胀张大,直至黑烟散去,地板上现出一个体格魁伟的青衫大汉。
第049章沉眠之森
青衫大汉的脸上还带着暗伤的淤青,不过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尽管他的两手还被一层看不见的劲气牢牢束缚在背后,可他依然执拗的挺直身体,双眼开始环顾这座妖魔盘踞的宫阙,直到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王座上的千里骐骥。
“俘者何人”千里骐骥同样在注视着这个一脸泰然的人间男子。
“是”闷声多时的厉公腾立即应声,可青衫大汉却抢在他之前,用雄壮昂扬的语调说道:“七星盟开阳星武曲部宿,天青会丁晓”
“是我擒了他来这家伙好生凶恶,身手着实不凡”厉公腾迫不及待的接口,虽说生擒丁晓是他和狸狸儿联手的功劳,只是那狸狸儿凶多吉少,也不知还能不能逃出生天,自己独占其勋,也不为过。
千里骐骥没有在意厉公腾的表功,只是迎着丁晓坦荡自若的目光默然凝视。
他知道袭风众的所作所为,而事实上袭风众在人间城镇的大开杀戒也是事先得到了他的允准的,白狐有言,既然人间凡夫对妖魔的传说从来都是心怀悸怖震恐,那么为什么不趁这次机会将这种恐慌的情绪散步开来让那些凡夫在与吾族为敌前便战栗溃逃,带着对吾族深深的畏惧之情从此闻风丧胆,他听从了这个建议,并付诸了实施。
现下对视良久,然而很遗憾的是,在丁晓的脸上他没有看到丝毫畏怯和恐惧,令他隐隐觉得有一种挫败感,没错,这大汉虽然是伏魔道的人,并不能说是完全的凡夫之体,但是在目睹了同类化作血食的累累惨景之后,又面对着自己这个至高无上的妖王,他却为什么还是这样镇定
方欲开言,千里骐骥便又扯动了肺叶,忍不住一阵剧咳,咳嗽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环旋震响,然后他发现,那丁晓的视线敏锐的转到了他的胸前,那个曾被大力将军一矛穿过的创口,居然轻轻笑了。
“你就是那个刚刚篡位的虻山妖王吧那个被我们称作骐骥千里生的虻山之俊还真有模有样的装起天子皇帝起来了有趣。”
茹丹夫人连连在千里骐骥的背后轻抚拍击,又递过去一盏清茶,千里骐骥咳声稍止,一口饮尽盏内清茶,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天青会听说过,在江南的一个伏魔小门派。孤好奇的是,你所说的什么七星盟武曲部宿的,是怎么由来”千里骐骥并不想和丁晓口舌纠缠,对于他先前一连三句颇带讥嘲意味的发问毫不理会。
丁晓耸耸肩:“你比我想象的要虚弱那看来你纵然当了妖王,消息也不够灵通,至少比不上我,比如我就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妖王的,弑君篡位这种也能做的出来,即便是你们妖魔之间狗咬狗的内讧,我也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
辟尘公忽然咆哮着冲了过来,两眼赤红,看来是心下沉郁,此番将气都撒在了丁晓身上,大手一把抓住丁晓的脑袋,恶狠狠的就要往地上掼去,丁晓全无反抗之力,眼看便是颅碎脑开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