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迹的幽灵一般,在朗月繁星的天幕下茕茕而立,马如彤云,高大雄骏,浑身罩甲,一双喷涌蓝色光焰的眼睛从金属的面具下透出;人似劲松,魁伟异常,同样也是一身制作精美的金色甲胄,一领黑色披风在随风飘摆中猎猎作响,一团黑烟笼罩了他的面目,一根极长的旋绕着阴风的兵刃横在马前。
金甲的男子还饶有兴味的指着翩舞:“无论是妖还是鬼,能够发自内心的流出眼泪来的,终究是了不起的。”
眼泪哀伤我却为何会落泪翩舞似乎没有意识到金甲男子带来的阴寒威压,而是怔怔然的感受着泪水在指尖留下的温润,体会着淡淡的哀伤在心潮间的流动。
金甲男子却又将头转向了峭石上冷眼相视的傅嬣一行,虽然面部上笼罩的黑烟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傅嬣却分明感觉到了他欣赏的笑意。
“有幸认得,诸位都是这般明丽如仙子般的女子,若睹春花秋月,令人畅意抒怀。在下鬼皇驾前,天灵将军。”
“六师弟”乾冲近乎是在嘶声大叫,他几步冲上前去,扳过薛漾身体之后,却只看见了他紧闭的双眼。
风岐的突袭终究是奏了效,他锋利的兽爪狠准的插入了薛漾的腹下,并且凶悍的横向一划,薛漾的反击阻止了对方欲待剖开肚腹的举动,并将风岐重创,但也仅此而已。死亡来的是如此迅速,迅速到薛漾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
乾冲告诉过自己,自父亲去世后,便不能再失魂落魄的嚎啕大哭,他甚至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看到师弟们的捐躯牺牲,然而当真正的牺牲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却又终究抑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乾家弟子中第一个牺牲的,竟会是这个素来机智警醒的六师弟,往日岁月的点点滴滴瞬间在脑海中浮现。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曾几何时,薛漾便是欢喜哼着这个曲调儿,据他说,这是在往巴蜀群山之地前行的路上新学到的一首歌,他喜欢这首歌里落寞忧伤的意境。
而现在,他把落寞忧伤留给了我们,自己却化作了悄然逝泯的尘露。
所有乾家弟子围在两旁,哀戚悲伤愤怒愁苦,种种情绪毫无保留的出现在他们的脸上,无食木然的绕着薛漾的尸体转了一圈又一圈,喉底一直发出犬类垂死时才会有的哀切悲鸣,直到最后,他伸出热乎乎的舌头在薛漾冰冷的脸上舔舐,希冀这样能让他睁开眼来,然而他一动不动,黝黑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机灵睿智的微笑,也再不复见那因倾慕之情而现出的嗫嚅忸怩,只留下一片浊然的灰暗。
祁文羽几乎哭的瘫软,一遍又一遍的咒骂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陷重围,而使薛漾奋身来救的话,又何至于是这个结果
妖兵撞在冰魄寒壁之上,怦怦作响,虽然难以欺身而入,但他们通过乾家弟子们的悲哀找到了得意的理由,于是他们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好像已经获得了战斗的胜利,而他们的这种做法很快引起了乾家弟子喷涌而出的滔天怒火。
“干”嵇蕤碧痕剑操在手中,栾擎天怒睁着血丝密布的两眼,郭启怀和邢煜已经大叫着要冲了出去,无食龇着牙,第一次真正怒火攻心的发出咆哮声
“站住”乾冲厉声呵斥,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谦和雍然的儒雅师兄是怎样喊出这威厉的声音的,乾家弟子们愕然一顿。
“出去打就会让我们很快步上六师弟的后尘尽可能的让自己活得久些,我们要拖到援军来的时候,都死光了怎生对盟主交待”乾冲的眼角还留着被冰雪凝固的泪迹,他轻轻放下薛漾的尸身,把薛漾身后的锈剑取下,“都给我回去,凭借壁垒工事,迟滞消耗妖魔之军”
乾家弟子们默默无语,嵇蕤搀着祁文羽,栾擎天抱着薛漾的尸体,压抑着心头的悲愤,向工事后走去,无食夹着尾巴呜呜的跟在后面。
乾冲将锈剑一拔,他知道这把剑,这是薛漾艺成之后在英魂冢所取的前辈兵刃,剑名蚀魂,只有薛漾独特的功法驱使,才能在这把剑上产生出锋锐无匹的剑芒,一如他向池棠讨要的朽沁剑鞘青锋二字犹然可辨,或许他认为,这样形容他青色的锋锐剑芒也更贴切乾冲心中一恸,将锈剑入鞘,背在了自己身后。
待战后,将牺牲弟子的兵刃带回乾家英魂冢,与尸骨一齐安葬
乾冲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挺得笔直,可等他回到工事土墙之后,即便是阿夏也看出了他强自压抑的悲恸。
“可以理解,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就此逝去。”阿夏既是在宽慰乾冲,也是在开解自己,“我同样感知到,已经有超过五十位我的族人在这场战斗中逝去了,我却无法看到他们死去的模样。”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乾冲挺立的身形显得有些僵硬,“我们既然选择留在了这里,就应该习惯于去面对这种死亡”
“用我们的方式,让他们的逝去变得更有意义。”阿夏眯缝的小眼睛射着冷冽的光,对着护壁之外的妖军,面无表情的抠动了墨家机关的机括。
在这个血与雪组成的夜晚,死亡成了司空见惯的场景。
四座晶白色的冰魄寒壁与天空中犹未消散的北斗信灯遥相对应,在一次又一次的剧烈碰撞下颤抖着,总有生命伴随着每一次的碰撞逝去,留下被鲜血浸染得稀烂的雪泥。
黎明降临的时候,第二道壁垒的光幕在消黯中土崩瓦解,帖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带着大车和几名残兵向后方撤退,他们得以安然离开得益于莽族壮士奋不顾身的断后,四十名莽族壮士竭尽了全力,但终究没有阻挡住镇山君亲自指挥的狂攻,当最后一位叫阿吉的莽族壮士倒下,并在镇山君的铁盔旁留下一道轻微的冻伤之痕后,妖兵们站在尸堆上开始振臂欢呼。
如此苦战血战,尤其是在完全释放妖力的情况下,镇山君也是一阵阵心惊肉跳,他敬佩这些人,无论是那些胡服壮士还是凡人士兵,正是他们的拼死抵抗令天军在这第二道壁垒之前付出了近三百众的伤亡代价,而即便现在取得胜利,也使他倍感沉重,这不应该是天军的战绩,这种胜利更像是耻辱。
第一道壁垒的战争似乎也进行到了尾声,镇山君可以发现那层光幕的范围越来越小。
董开泰迅速的一跳,使兽骑兵的横砍扑了个空,而他也跳到了兽骑兵的背后,环首刀紧接着在对方脖项上一划,鲜血溅到了他嘴里,又咸又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