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轻轻的晃了晃,很快就在冰封的溪涧旁现出了青衫飘摆的身形,清俊的年轻人对着冰层晶面孤影怔视半晌,旋即又仿佛喜不自禁般的大笑起来。
笑声好像连绵不断的渗风成音,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间来回激荡,在溪涧之中飘传回响。慕萤悄无声息的在几步开外现形,用一种略觉得古怪的神情望着大笑不止的白狐。
白狐没有回头,就好像已经知道慕萤来到了身边,笑声忽止:“或可撷芳以赠,执手依偎朝朝暮暮;或可悄诉衷肠,低语呢喃耳鬓相磨;或可纵声放歌,柔婉浅吟撩动心弦我会逗她笑,让她真真正正的看着我,凝视我,总有一天,她对我不会再是那么冷冷冰冰淡淡漠漠的抵拒模样。只要想到这一点,我便是止不住的兴奋欢喜,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慕萤对白狐的问话很意外,愣了一愣之后,才淡淡地回道:“先生已知人间情爱之欢,那是得窥仙道之径,在下浅薄,无能体会,不过也由衷的为先生之喜而喜的。”
“你不会欢喜,因为本应属于你的封赏看起来似乎再不能够了,你由此而为进身之阶的梦想恐怕也要破碎。”白狐回头说道,而他在一转过头来的时候,面色便恢复了惯常的淡定,“说来可笑,我竟当真准备按照那女子所说的去做了,所以我不会再喊同族前来,也不打算让任何同族再知道这件事情。”
慕萤显得既不震惊,也不失望,依然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白狐的双眼晶光烁烁,看在慕萤面上:“你很聪明,因为你知道只要跟着我,终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你已经忍了几百年了,不会再为一时的得失而行差踏错,你根本没有兴起泄密以求封赏的念头。”
慕萤将手拢在衣袖里,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只是微微弓起了腰说道:“祸福与共,守望相助之理,在下总也是知道的,先生勿虑。至于封官拜侯之赏,既是力不能及,不要也罢,再寻他法便是。况且慕萤还要多多拜谢先生相救之恩,若非先生,慕萤今日必当再落敌手,断无生还之望矣。”
白狐满意的微笑颌首:“不必谢我,你事先提醒的没错,那位胖汉已然今非昔比,很难对付,是我轻敌在先又心有旁骛,致令你我皆为所制,却非你之过,没有必要让你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他对于慕萤知情识意的沉稳倒是颇为欣赏:“你当真不要建勋立业”
“慕萤在虻山时,素为同族所轻。唯得先生赏识,倚重栽培,君既投我以木桃,我当报之以琼瑶,慕萤唯先生之意马首是瞻。”
“也许还能有别的法子让你封官拜爵。”白狐忽然意味深长的一笑,话音刚落,便即转身欲行。
慕萤神色一动,看出白狐将要动身的方向,不由大感诧异:“先生这是要去”
“我再回那村里一趟。”
“先生还要回去那长刀大汉和天青会主都在,他们未必便领先生的情,只怕更生波折。”
“那个胖汉不是成了她父亲么还有什么比救她父亲一命更能博取她的好感呢”白狐已然化作了与皑皑白雪融为一色的白光。
酒宴刚刚散去,天色一片漆黑,后生们有的伏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却又凑到了黛丝莉身边,带着醺然的酒意献上了殷勤。
“黛妹子,马上跟我家去。”甘斐喝的满脸通红,在几个后生身后道。
这个时分喊个姑娘家去甘斐是有事私下嘱托,没想其他,黛丝莉和那几个后生却都会错了意,黛丝莉自无二话,还挺主动的牵上了甘斐的手,点头答应。甘斐一怔,便感到另几个后生一阵艳羡嫉妒的目光射来,后生们虽是这般看,却也都不敢抗议,人是甘哥救回来的,甘哥又仗义,他们还能说什么只怪自己没本事,姑娘到现在还没看上自己呗。
甘斐赶紧从黛丝莉的牵拉中抽回手,挺尴尬的挠了挠头,嘴里像是交待,又像是对后生们解释:“过些日子,我和老丁他们可能要远行一次,家里小洽儿的事要劳你看顾下,你随我来。”
后生们顿时释然,借着酒兴嘈嚷起来:“甘哥,去哪儿呀兄弟们随着同去”
“再说,再说”甘斐敷衍着,打着饱嗝钻出门去,黛丝莉快步跟上。几个后生还是有些不安心,又要跟上去时,丁晓却知机的在门口一挡,几句话便转移了后生们的注意力。
村落最边角的房舍现在已经不那么简陋,有了丁晓和颜皓子的帮手,甘斐又辟开了两进小院,建了另两座茅屋,平常丁晓住在最外面的一间,颜皓子住第二间,甘斐则还是和洽儿住在原来的屋子里,便是那蓬马厩也更像样了,瘦瘦的小褐马再不必钻头进屋的相邻而居,而是整个儿宿在宽敞的遮棚之下,青石饲槽里还堆着没吃尽的草料。看到甘斐靠近,那褐马便用呼哧的响鼻表示欢迎。
“小褐,继续睡。”甘斐应了一声,推开了里舍的房门,暖暖的灯光映了出来,“黛妹子,请进。”
黛丝莉正觉得今天的甘斐语气中好像有些反常,刚把头探进去便是一怔,她看到土炕上洽儿和一个金发碧眼,明艳照人的少女倚在一起,那少女晶蓝的眼眸就看在自己脸上,眼神中透出的气息却并不是看到陌生人的情形。
可是,这少女实在太美了。尽管布奴莎依着父亲的话给自己置换了一身粗衫厚袄,可仍然难掩她的旷美绝色和那玲珑有致的身段,黛丝莉顿时有了自惭形秽之感,同时心中暗自诧异,怎么甘大哥的房中竟多了这样一个美人儿
“黛丝莉姐姐。”布奴莎当然认识她,开口招呼的时候极其自然,黛丝莉正愕然间,甘斐从后进屋,掩上了房门。
“我的另一个闺女,其实你一直都识得她”
回想昔日那丁晓和颜皓子当夜现身,第二天上才和村民们见了面,总算被甘斐糊弄了过去。可现在甘斐却在头疼怎么跟村民们解释又多出了这么个女儿来的事情,村民再憨直淳朴,也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不可能有人能穿山越岭而至,更不消说布奴莎这般冰肌雪肤的异域佳丽模样,还不如直接说是仙女下凡倒还更容易让村民们相信些。
于是甘斐想好了一出戏,自己可以先和那黛丝莉通个气,她是经历过妖魔的,想来对这些奇异之事不会大惊小怪,过几天就让布奴莎作个远行人装扮,出现在村口,只说是昔日和黛丝莉一起的胡地舞姬,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再之后嘛,就好办了,寻个由头让布奴莎当众拜自己为义父,一切便是顺理成章。
而在这几天,只能暂行权宜之计,让布奴莎悄施隐身之法潜回房内,就和洽儿待在一起,再让黛丝莉相看照拂着,自己则搬去丁晓处住,这样一来,即便村民走门串户,一时也发现不了。
花了很长时间,甘斐才算把大致由头给解释了一遍,至于元灵附体之类的情事也只能含糊其辞,这些词汇对于黛丝莉的汉话掌握程度来说也太过艰深,总之是告诉黛丝莉,这是一种神奇的巫术,才形成了这般情形云云。不过看黛丝莉初时震惊,而后略显茫然,最终面色渐渐放缓下来的样子,似乎自己的解释还算成功,不管她明白没明白,至少是接受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