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筠上前向着卫先生鞠了一躬,“老师恕罪,慕筠的答案还是与当年一样。”
卫予和一震,他再次拒绝她。
卫先生眯了眼睛没有说话,却未出声叫他起身。
周沛遗却皱眉道:“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向你老师道歉。”
周慕筠知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却只僵直着脊背没有动作。
卫先生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轻声道:“你便,这般看不上我的女儿”
周慕筠道:“老师息怒。不是”
卫予和将他打断:“不是什么我已不要求你将她休去,不过想要陪着你,也不行吗哪怕是为了大业,也不行吗”
周慕筠起身,却是转向主位上的父亲,凝了眸认真无比。
“我不是不同意这婚事,我是不同意您称帝”
在场皆是默然,周沛遗未想到他会说出这话,倏地看向儿子,探究与愤怒并存。卫二小姐更是捂住了嘴掩饰惊讶。
讶异尚未完,便又听得周慕筠道:“父亲,您亲手覆灭的前车之鉴,难道忘了吗”
周沛遗有一瞬顿住,复而拍桌,“孽子为父怎会与那鞑子一样”
周慕筠并不退缩,“您如今已是总统,何苦再去抢那把椅子,这天下早已在您手中了不是吗”
周沛遗并未出声,座下的卫先生倒是开了口:“慕筠,你既也已知道左右都是你周家的江山,又何必阻止”
好一出避重就轻的诡辩。
共和与帝制,何时竟可同日而语若如此,彼时又何必与那南党合作,大可直捣东宫取而代之。如今反出协议,岂非至周家于背信弃义的大非之境地。
良久,周慕筠直盯住昔日恩师,道:“老师素能看清形势,难道不曾发现,如今这世道,早已非昨日之景。西方列国的坚船利炮打到咱们的家门口来了,彼时朝廷无用,守着所谓祖宗基业作威作福,瑞沣亦非庸人,最终也只落得个困居紫禁城的结局。这足可见,帝制之腐朽落后,如今父亲顺利成为总统,依着共和之制,尽可大得人心重整山河,前程大好何况我周家称王,名不正言不顺,何苦辗转做那遭人诟病之举”
周慕筠想到过他这番抛心置腹的言论并不会被父亲采纳,却依旧借着回答卫先生的话说了出来。
那厢卫先生轻言轻语,却又将话题兜转回来,“慕筠若担心举事知名,大可放心。有我在,定无人能寻其诟病。”
这便是所谓兼容隐世的大儒周慕筠只觉这样的先生陌生至极,又或许,是他从未看清过权欲对人的诱惑。若有一种身份可使万民下跪俯首,这样的虚荣又有几人可以抵挡
本还希望在做劝说,不曾想,却叫周沛遗一句话堵住喉头,再不能言语。
“我儿,我若不入主东宫。何以令我周家后代福被百世”
周慕筠不可置信,当真鬼迷了心窍
当此乱世,去他的福被百世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学车狗终于攒满五千字发上来,小仙女们久等了,抱歉
、杀戮
周慕筠从书房出来,在清平斋门口遇上久也不见的三太太。脚步一顿,立在原处相视无语。
金氏在门边立着,一如既往的忧郁安静,见他过来,小心翼翼地上前,“回来了”
周慕筠对这亲娘感情复杂,略点了点头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金氏摇了摇头,拉他进了个拐角里,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我这身份,同你走得太近叫人看见不好。”
她说的是实话,这些年也是这般形同陌路,他其实很像她,以往不过忍耐罢了,今日却似有一股邪火哽在心口,僵硬的拂开她的手,冷声道:“有什么不好你来就是提醒我你虽生了我却并不想同我有瓜葛,是这样吗”
金氏一怔,眼泪一下溢出来,扑簌簌往下掉,摇头哽咽,“不是,不是的”
周慕筠不是第一回见她落泪,童年以来所有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每一次,,每一次他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都会狠狠一痛,清品斋同锦园不过一墙之隔,梅儿在时尚且每月去看望她几次,自己呢有多少次深夜在门口徘徊却不敢入门,他连十三都比不上,这样又与她此刻有什么分别
他一刻没有忘记当年自己是在怎样一个夜晚被她交给另一个女人,洛阳的夜混杂着星光和月色,阒黑凉薄,那一夜他死里逃生却再不能叫她一声娘。他很敏感,醒来不过几次察言观色就晓得发生了什么,眼睛看着角落里的她,却对着床边欣喜若狂的二太太叫了声娘。
那时她也在哭,年轻地不堪一击。
十几年后,她依旧抓着他躲在暗处,仿佛他们的相见是罪,见不得人。
周慕筠心火愈盛,狠狠闭了闭眼哑着声音道:“你若怕得罪别人,不如快些说,一会儿果真叫人见了,岂不麻烦。”
金氏止住哭声,因他这句话头又垂下了几分,良久,还是道:“你媳妇,是不是快生了”
周慕筠看向她,缓缓点头。
金氏又道:“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几时接她回来你房里有别人,我猜想她或许不愿回来,若是这样,可需我去帮忙照料”
周慕筠听到她的意图,有一瞬沉默,还有一丝冲动。僵持了一会儿后,却还是直直越过她道:“不必了,你顾好自己便好。”
有些事迫在眉睫,已不容闪失。
这一日金氏未进门,却不曾想到下一日,清平斋便成了铜墙铁壁。
鸿祚园的奴才堂而皇之守在门口,个个奉总统之命保护二少爷。
周沛遗的手段强硬有效,手握重兵又冠冕堂皇,到七日后,已公然解散国会。
底下非议众多,新党留下的旧臣更是无一例外全数被收缴议员证书,举国哗然。到十二月初,总统府秘书长卫淂奉在各地代表的配合下演了出投票大戏,推戴总统尽快称帝。云南等地民怨忿起,举旗自立。西方帝国在周家手里拿到的特权和土地远胜于彼时清廷当权。周沛遗视而不见,更有前朝李素,余衡词等旧臣拥立,声势比起东北那群满人遗老更加浩大。
局势根本一触即发,才安稳不久的政权再次剑拔弩张。
十三从外头回来时,正见到今日的报纸又如一片废纸被人狠狠丢在地上。
书桌前的背影隐在烛光里,强撑着怒气没有声音。
“二爷,宋家翻脸了。”
周慕筠转过身,不过一时沉默,复又摆摆手靠在椅上道:“我猜到了,大抵,是借着护国军的名头想趁乱分一杯羹罢了。”
十三点头,捡起报纸,白底黑字,“正是,宋系如今是宋庭黎作主,总统府的推戴书一经受理,宋家便联合护国军开始了讨伐,已经打下奉天了。”
周慕筠舒出一口气,“只怕已经打到吉林了。”
十三惊呼:“二爷您什么意思”
却见周慕筠眼光掠过地上的报纸,“你真当以为我不出门只是父亲在禁我的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