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赢。
众人齐齐拦住,严氏叫道:“二弟痛失爱子,固然悲恸。可这与我们又有何故何以到鸿祚园来闹说法”
房中颤抖立着的男子眼中仿若嗜血,咬牙反问:“与你们何故呵,我倒要问问你们,我那未出生的孩儿又碍了谁的路”
严氏被他的气势怔住,周慕赢终于哑着声音出口反问,“二弟这话什么意思如此莫非你以为那匪贼是我派去的”
周慕筠走近他,薄唇扯出一个鄙夷的弧度,俊美双颊上泛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大哥需不需要我请人来对质”
他坚定的语气令人真假难分,堂上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周慕赢,众目睽睽。
周慕赢拧着眉一时也无法确定是否叫他抓住把柄,一瞬沉默过后方道:“无中生有之事,我不怕对质二弟尽管拿那贼人来,我倒看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嫁祸于我”
其实那伙贼寇半数没了踪迹,另一半更是死无对证,周慕筠这么说不过是炸他。周慕赢方才的表现虽无破绽,可若有心人细究下去,却也不难发现那丝隐秘的心虚。
周慕筠看见父亲眼里快速划过的疑虑心中冷笑,他明白,这一回,他赌赢了。
面上重新戴上悲恸,缓缓退开,颤声道:“你这么说,无非是知道已然死无对证”他站在厅堂中央,慢慢转身,所有人都看得见他脸上恍惚的悲伤,像是极痛的疲惫。
而后,他终于垮下肩背,重新看向周慕赢,“你想要的,我从不会争,这一次,也一样。大哥你何苦如此心狠手辣”语气中恰到好处的颓唐弥散开来,如一颗尖锐的石子投进所有人心中,剖开那些喑哑的欲望与怀疑。
周慕筠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然撕扯揉皱了的单衣,上面的血污清晰凸显,轻轻添上一抹苦笑。
而后,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一头扎进漫天雪地里。
周慕筠计算好了每一脚踩在雪中的深浅,每一个转身回眸的用处,甚至每一个趑趄摔倒的轻重,他都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这场戏,是他用上半辈子的隐忍做的铺垫,等到这个恰好的时机,倾尽全部心力而成。
所以,这根刺,他必须种在周沛遗心里,分毫不差。
厅上,周福垂着头悄悄打量座上一言不发的总统,在他身边三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总统的心思,这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恐怕早已翻腾起滔天的骇浪。
良久,周沛遗起身走人。
周福紧紧跟在他身后,脚底的积雪发出吱嘎的声响,身前如今万人之上的总统大人缓缓开口。
“你觉得,这事情是慕赢做的吗”
周福一如既往地规矩作答:“事关重大,奴才不好妄下结论。”
前面的总统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却在分岔处拐个弯径直入了湖心亭。
急忙跟上,试探道:“老爷要去清平斋”
路边的松针因着过路人的动作颤颤掉下一线雪来,周福看着总统在锦园门口短暂停顿过后目不斜视直直进了清平斋。
风雪愈发大起来,浓云厚沉,压住刚点起来的万家灯火,迫在心口,比枯枝更加狡狯。
房中酒盏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拖泥带水地破碎掉。父与子之间极少见的对峙与妥协轮番上演。
周福觉得膝上的风湿愈发疼了,支退了门口的小厮,缩进脖子守在门口。
风声里,他听见总统这样说:“祭天那日,你与为父一道。如何”
这是任何人都听得懂的暗示。
然后是二少爷仿若戏谑的叹息,“怎么,父亲要拿这补偿我”
“是与不是,重要吗”
周慕筠笑,“不重要。”
一阵沉默过后,周沛遗出门。
周福静静跟上,“老爷,可需查查那群匪寇”
默默走了一段后,忽听得前方人迟到良久的答非所问,“周福,是不是慕赢做的其实压根不重要。”
周福顿住脚步,呵气成冰的夜里寒气钻进脑子,冲开了仅有的一点疑虑,霎时清明过来。
是了,有谁比大伤过后百毒不侵的二爷更适合那个位置
转眼腊八,周家二少生辰。
米仓巷周府后门口静静停了辆马车,夜灯恍然,照着个清瘦秀丽的少妇下车。
堇色披风穿过双生门前的琳琅花影,燃起清平斋门口久不亮起的流苏灯。
半柱香后,戏台上换下一曲贵妃醉酒,原本该在桌上吃酒的主角二少拎着酒壶不见了踪影。
清平斋的墨色珠帘被这醉鬼撩开,“怎么,这便急着走”
“周慕筠,这便是你的痛不欲生”
“再痛又如何我总不能随他一道去了你说呢,梅儿”
二少奶奶反手一个巴掌甩上去。“拿亲生孩子的性命做筹码往上爬,周慕筠,你可真好”
一阵沉默后,趴墙根的周总管听见“哐嘡”一声巨响,冲进门,“二爷,二少奶奶有何吩咐”
却见二爷立在倒翻的书柜前,吃了口酒红着眼在笑,声音很慢,“去禀告父亲,我要休妻。”
门口霎时跪倒了一片,“二爷三思。”
周福躬身去劝,“总统登基在即,二爷是否再作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