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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上面布满补丁,几个男子除了他们身上表明身份的腰牌与鸳鸯战袄外,说他们是军人,还真不象。除了韩朝、韩仲兄弟二人,齐天良、马名与几个妇人更是面有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相比他们,王斗会好一些,至少不会象他们那样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衫不洁。

见王斗进来,各人都是笑着看向他,似乎在无聊的日子中有了些取乐的东西。方才对王斗大叫的那人正是韩仲,今年二十一岁,算是墩内年纪最小的人,平日里性情粗豪,颇有些好勇斗狠的味道,加上他的哥哥韩朝身手也是了得,所以二人在墩内地位颇高,平日里就算甲长钟大用也是对他们客客气气。

此时韩仲身子半靠在墩台夯土上,一只脚架在石碑上,一边做着无聊的抖动动作,他的哥哥韩朝则是双手抱怀,懒洋洋地依在夯台上闭目养神,似睡非睡的样子,见王斗进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又将眼睛闭上。

见王斗挑着水忽哧忽哧从自己身旁走过,理都懒得理自己,韩仲不由睁大牛眼,奇怪地叫道:“喂,王大傻子,刚才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个话”

众人都是笑起来,一旁马名的妻子石氏是个厚道人,她一边将衣裳晾在绳上,一边笑道:“韩小哥儿,你就不要取笑王哥儿了,人家整日挑水干活,也是不易。”

几人笑乐了几句,齐天良道:“不要理那鳖蛋,咱们接着说咱们的对了,刚才我说到哪了”

王斗来到那排墩军居房前面,将水倒入了甲长钟大用屋前的水缸内。

这排住房分为几个小间,每间房内有火炕,外有锅灶水缸碗碟等物,供墩内守军及家口所用。由于年久失修,这些房屋大多破烂漏水,门窗损坏,典型的危房。

这一排房中,位置最好,阳光最充足的便是眼前这间房了,为甲长钟大用及其妻王氏zhan有,不过也只保证门窗及屋顶不漏水进风罢了,陈旧是免不了的。

每次看到这排房屋,王斗总想起后世工地上一些民工的板屋,简陋,低矮,门前歪歪斜斜挂满了墩军及妻口们的破烂衣裳,还有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王斗倒好水,将水桶放好,松了口气,正想好好休息一下,这时石碑那边传来一阵动静,只听各人七嘴八舌地道:“钟头下来了可有什么动静”

接着更是响起墩军杨通讨好的声音:“钟头辛苦了,快坐下来好好歇息歇息。”

什么时候杨通己是从悬楼上下来了,这个马屁精,向来不放过任何讨好甲长钟大用的机会。

王斗冷冷地转头看去。在石碑的旁边,有一架软梯,可以直通到十几米高的墩台上,墩台上的望厅内备有号炮狼粪柴草等物,以作为敌寇来临的报警之用。

比起墩内各人,钟大用很喜欢墩台这个位置,说是很有登高远望,把酒临风的感觉,经常一看就是半天。王斗去挑水时钟大用还在望厅上了望,什么时候他己经从软梯上下来了。

如众星捧月一般,此时那钟大用正昂然站在人群当中,他的妻子王氏也是笑容满面地紧紧靠在他的身旁。这钟大用年在四十,是以总旗官衔充任靖边墩甲长,据传与董家庄管队官张贵交好,加上他又是墩军之首,因此在这靖边墩内拥有决对的权力地位。

相比墩内各人的面黄肌瘦,脸有菜色,他却是油光满面,肥肥胖胖,一双细细的眼睛内不时发出贪婪狠毒的目光。全墩中只有他拥有盔甲,身上的鸳鸯战袄也没有一处补丁,腰间别的腰牌也是上好的坚木做成。

享受了各人的一阵马屁后,钟大用那尖刻的声音响起:“己经十几日没有动静了,看来鞑子真的到别处去了,不过还没有看到鞑子出境的空烟号火,就不知鞑子们还在哪里劫掠。”

语气中隐隐有兴灾乐祸之意。

不过听他的口气,在场各人却是沉默了一会,后金军劫掠之惨,在场各人都是感同身受,前些时日保安各地大受荼毒,就算后金军移到别处去烧杀抢劫,这种事情也决对高兴不起来。

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钟大用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有杨通仍是巴结道:“鞑子走了就好,谢天谢地,改日小的去董家堡城隍庙拜拜,烧香回个愿。”

这杨通年在三十,算起来也是相貌堂堂,可惜这副阿谀的样子破坏了他的形象。

听杨通这样说,钟大用的脸色又会好了一些。

这时钟大用妻子王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钟大用点了点头,他咳嗽了一下,尖声说道:“有一事我要与大伙说说,眼下就快秋播了,田地里的活计还要大家帮忙,诸位放心,都是墩内同僚,改日做活时,我会给大家吃饱的。”

依明代的卫所制,与普通的旗军一样,各地守瞭墩军同样拨给田地四五十亩,还有牛具种子等,以让墩军们耕种养瞻,专心守望。靖边墩内几位军士都是世袭军户,祖辈都在这里生活,原本也同样分有土地。虽说军户的田租子粒每亩需要交纳两斗,比普通民户们租重了一倍,不过在明初时,还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大明屯田制的弊端,让靖边墩与卫所其余旗军一样,长年下来,墩军田地大多己经被舜乡堡与董家庄各级军官们侵占得差不多了,他们私下也成为各个军官们的佃户,近年天灾不断,加上他们每年都要交纳沉重的租额,根本难以糊口。这也是他们与妻小看起来象乞丐的缘故。

钟大用身为总旗,家内也有传下来的军官职田一百亩,他大小算个官,身后也有一定势力,所以他名下的田地不会被别人侵占。不过他的官小,当然也侵占不了别人多少田地,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招,就是役使手下几个墩军给他耕种干活,这也是当时大明卫所军队中的普遍现象。

明中叶后,大明朝廷为了改变各地官员军将侵贪军户屯田之举,又按官职大小给每位军将一定的养廉田,钟大用家也分到五十亩,这合计一百五十亩田地,除了家人耕种外,钟家大部分都是役使手下墩军们耕种,往日王斗更是干活的主力。

眼下是崇祯七年的八月十三日,依后世的阳历,此时不过是九月初,按理说小麦秋播的时节还未到来,不过在这大明朝,由于小冰河时期的影响,这天气冷得早,使得保安州小麦秋播的日子都提前了许多。这也是钟大用说话的原因。

杨通第一个说道:“看钟头您说的,帮您干点活是我们应份之事,就算您不说,我们也会主动帮忙的,何必提什么吃食的事这样说就生份了。”

钟大用油脸上露出笑容,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钟大用妻子王氏也是夸奖杨通:“杨哥儿就是伶俐。”

听了钟大用的话,齐天良与马名二人却是脸有苦色,与杨通一起,三人都是董家庄管队官张贵的佃户,平日里耕作活计繁重,眼下又要免费帮钟大用干活,这日子,真是苦。不过多年下来,他们早就麻木习惯了,钟大用要自己干活,那就干吧,好歹到时有几顿干的吃,这世道,有吃的就不错了。

齐天良年纪在三十岁左右,普通军户出身,奇怪的是还识点字,而且人长得瘦小,食欲却是大得惊人,他开口说话,别的不问,先问道:“钟头,到时干活真的能吃饱”

齐天良的话让钟大用不高兴,他沉着脸不说话,他的妻子王氏在旁骂道:“当然了,我们当家的还会骗你不成不过齐猴儿你到时能不能少吃点,你食量这么大,我们家当再多,到时也要让你吃穷了”

齐天良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妻子陶氏在旁扯了扯他,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也怪不得齐天良有此疑问,钟大用每次说会让干活的人吃饱,不过每次齐天良都没有吃饱过,论起小气,这钟大用在这方圆一带同样是一绝。

齐天良身旁的马名比他小两岁,平日最关心就是自家的田地,他犹豫了半响,问道:“钟头,这活要干几日小的怕到时错过自家田地的农时。”

钟大用没好气地道:“到时你手脚麻利些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