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朝冠,缓缓出列,以最佳的仪态,最富有磁性的声音拜道:“东阁大学士、内阁臣员魏藻德拜见我皇陛下。陛下拨乱世而反之正,德绥威詟,执符御历,奉若天道赫如上帝鉴临。今盖伏遇皇帝陛下,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微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皇帝既正大统,当万邦咸臣,化行仁流,伏以鸿谟启佑,共戴尧仁再造。”
说着,他不断叩头。
李自成好半天才听懂魏藻德说什么,原来是求用。他看着下面这个人,冷冷道:“魏藻德大学士内阁大臣看来皇帝待你不薄。你既受皇帝重用,应当为社稷而死,为何苟且偷生”
魏藻德听这话不对,先前自己一番话都白讲了,他揣测李自成的心理,连忙叩头道:“如果陛下赦免,一定赤胆忠心相报。”
李自成厉喝道:“不忠不义,朝秦暮楚之辈,明朝有尔等,又岂能不亡滚下去”
魏藻德心惊肉跳,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连忙退了下去。
大学士陈演本来想若魏藻德一样求用,眼见此幕,遂不敢再言。
当日点名完,牛金星拔了九十二人,遣兵士押送吏政府宋企郊处听用,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也在内中。人数不但少,而且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僚一率不予录用。
不入选者,每官用马兵二人,执刀押候,各官正在惶恐间,忽有圣旨传来:“押往西四牌坊去。”立时用铁链串锁,每五人一串,各人面如土色,便是大学士陈演、魏藻德等人,也是身体颤抖似筛糠。
然后各马兵驰马驱逐,驱赶众官如羊豕,稍稍行慢些,立时刀背乱下,打得各官哀嚎不已,甚至有仆地晕倒,被踏作肉泥者。吓得各人魂飞魄散,很多人甚至嚎啕大哭。
没走到西四牌坊,又有一道圣旨传来:“前朝各犯官,俱送权将军刘府中听候施行。”立时马队转向,驱赶各官往原田皇亲府中,众官又遭了若先前一次罪。
但押到这边时,刘宗敏正在挟妓欢呼,没空理会,仍命各兵守视,以俟来期。
同时这一天顺军还满街满城遍提士大夫,甚至路上走着就被拘走,有如汤鸡在锅。不但如此,很多未去朝贺的勋贵太监也被驱赶过来,如投靠的王德化,王之心,王相尧等人赫然在列。
他们全部被换上囚服,个个强项大僚,关在幽黑的屋子里,而且看守者不给食物,让他们足足饿了一天一夜。这日夜不知多少官员士勋崩溃,只想逃离这个地狱之地。
二十四日,正式成立“比饷镇抚司”,追赃助饷,以刘宗敏主其事,李过,刘敏政副其事。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刘敏政为李自成的发小,铁匠出身。对他们二人,李自成当然非常信任,所以放在刘宗敏下面的高位上。
当日,刘宗敏以人试新夹棍,夹其随求书役二人于天街,次日即死,让他非常满意。
二十五日,刘宗敏午后始出,幽闭饥饿一日夜的文武被唤点名,刘宗敏逐一唱名,喝令各官助饷自赎。以官第献银,一品官不得少于一万两,科臣等小官也不得少于一千两,银到放人,不献银者,大刑伺候。
同时这一天比饷司还持着名刺,召来京绅刘余佑、孙承泽等人,让他们献银,如刘余佑四万两,孙承泽二万两,并威胁说:“宜早,若迟二日,即不得从容矣。”
王德化第一个献银,而且出手就是五万两,众太监中,他最机灵,李自成进城时,他也第一个率内员三百人到德胜门迎接,果然刘宗敏非常欢喜,立刻放人。
李自成闻听也非常欣慰,仍命他为宫中太监总管,此时宫中太监已被李自成遣散得只余一百多人,王德化就管这一百多人。
有王德化带头,各官相继献银,原国丈,嘉定侯周奎恐惧之下,更献出天文数字的银两,五十万两白银。
要知道三月初十时,他的女婿崇祯皇帝让周奎助饷时,他宣诏求助再三,周奎只愿出一万两,还想让自己的女儿周皇后求求情,现在竟一口气出了五十倍的银两。
眼见各官的助饷银越来越多,刘宗敏眉欢眼笑,不过待大学士陈演献银四万两后,事情忽然有了变化。
原来“比饷镇抚司”为免漏追赃银,许人密告,每告一案,赏钱从五十文到五十两不等,陈演的家仆贪图赏银,就将陈演告发了。刘宗敏半信半疑下派人到陈演的府邸挖掘,果然遍地都是金银,区区四万两只是冰山一角。
刘宗敏勃然大怒,决定严刑拷银,一些放回去的人又再次抓回来,如国丈周奎等人。
同时他大规模提高了赎银的数量,宣布内阁尚书索银十万两,部院京堂锦衣帅七万两,科道吏部郎五万、三万,翰林一万,部曹千计,余各有差,勋戚无定数。
“啊”
痛不欲生的惨叫声响起,夹棍上的大学士陈演一下子晕死过去。
此时他被贯在夹棍之上,这夹棍长三尺有余,以杨木所制,去地五寸多,贯以铁条,每根中各绑夹拶三副。要夹人时,直竖其棍,一人扶着,安受刑者的脚趾上面,又用棍一具,交足之左,使受刑者不能移动。再用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以上的大杠,从右边猛敲足胫,使足流血洒地。
人说十指连心,脚趾也是如此,而且夹棍有各种超棍组合,可以夹手,也可以夹脚,还可以夹大腿,最是折磨人不过。
此时陈演已经饱受折磨,他不论是手指的骨头,或是脚趾的骨头,或是大腿的骨头,已经处处断裂,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一滴滴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流得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一道道血痕。
特别他身上的衣裳都红了,大腿处更是一片通红。
他软绵绵的挂着,然后一盆冷水泼过来,又将他泼醒,伤口处涌现的剧痛恨不能让他当场死去,或又直接晕过去才好,然这只是一种奢望。
这个原内阁大臣,大学士泪珠滚滚,他呜咽哀求道:“下官真的没银了,求大人饶了我吧。”
瞪着他看的刘宗敏猛的跳起来,他咆哮愤怒道:“驴球子,你们这些明朝贪官最不老实,说没银了,结果又拷出黄金五百两,珍珠两大斛肯定还有银的,给咱老子继续用刑”
又是凄厉的嚎叫声,施刑者用大杠猛击他的足胫,陈演只恨不得当场死去。
状元郎,大学士魏藻德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日,如果早知道今日事的话,他要不早早逃出京师,要不坚决守城到底,这一切就如在梦中。然手指上的剧痛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他凄惨的大叫,一边听对面的刘宗敏咆哮喝问他:“你身为内阁大臣,何以乱国至此”
魏藻德本能的回答道:“我是书生,不谙政事,先帝无道,遂至于此。”
刘宗敏大怒道:“你区区一个书生,皇帝把你擢为状元,为官三年即升为内阁大臣,皇帝哪里对不起你,竟敢诬他为无道昏君”
他亲自下堂,用力扇了魏藻德数十个大嘴巴,行刑士兵见状,更是夹棍猛拉,魏藻德凄厉嚎叫,十指皆断。
刘宗敏又向他拷银,魏藻德哭诉道:“下官为官尚短,还来不及贪污,除了一万两银子,真的无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