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圆规沉吟道:“复读班升学率不高,能考入前15名,才有可能上专科线,路漫漫其修远长兮,马虎不得,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望着詹圆规背着手的背影,王桥觉得他并不是十分讨厌。
中午,王桥与晏琳到艾敏小餐馆吃饭。
吃饭以后,晏琳和吴重斌等人到办事处坐班车回厂。
王桥将晏琳送到办事处门口后,没有回山南,信步来到市公安局家属院。
在1994年漫长的一年里,王桥经历了很多事,姐夫跳楼,他被关进看守所,再到复读班,许多事情改变了便永远不能复原,失去了便很难追回,比如姐夫永远去了,无论家人如何思念,他也不会复生。
对于市公安局家属楼多数人来说,这一年稀松平常,波澜不惊,如失去动力的潭水。
王桥站在家属院中间,望着吕琪曾经居住过的房间,久久没有挪开目光,甚至在某个刹那间产生了吕琪还在房间里的幻觉。
杨红兵房间里,小钟母亲带着几个女眷在布置新房,小钟和杨红兵坐在里屋,头凑在一起,拿着纸笔讨论。见王桥进屋,小钟迎上来打了招呼,然后出门到酒店谈宴席。
杨红兵将王桥拉到了阳台,唉声叹气地道:“这一次筹备婚礼弄得心力交瘁,早知如此就旅行结婚了。”
王桥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杨红兵双手使劲捋了捋头发,道:“以前想得太简单,以为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才明白结婚是两家人的事情,我娶的不是小钟,而是娶小钟的家庭,甚至是家族。刚才小钟的舅舅在昌东被交警扣了车,要我出面去找熟人,其实也就是50块钱的事情。”
杨红兵原本就瘦,因此才有“斧头”的绰号,为了筹备一场体面的婚礼,累得双眼充满血丝,更加消瘦。他在阳台上凶猛地抽烟,道:“兄弟,以后晚点结婚,结婚早了就失去了自由,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如此,无论如何得拖上几年。”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擦身而过
到目前为止,王桥只是体验了爱情的幸福与痛苦,还没有走到婚姻这一步,对婚前男人的复杂感情体验并不深刻,道:“没有见到你的爸妈,他们没来”
“他们来了,为了办酒席的事和小钟父母争吵过一次。我见势不对,赶紧把他们弄到宾馆。”
“怎么会这样”
“小钟家里想多请点人,要我给昌东公安局老同事发请帖,还要给市局的领导发请帖。我爸的意思是我初到静州刑警队,结婚时最多请一请队里的同事,请的人太多会被人瞧扁了,认为我们家想钱,还不自量力。我不想为了结婚而吵架,可是必须选择。”
王桥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请不请吕忠勇一家人”
杨红兵道:“我调到静州刑警队,吕忠勇出了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结婚这种事情自然要请他。”
王桥道:“他来不来”
杨红兵道:“他是前任刑警队长,原本想借机来静州和刑警队老同事喝一杯,只是后来他女儿的男朋友要上门,所以就不过来喝酒。这个人很厚道,虽然人不能来,又当了领导,但还是很重情,托大队教导员带了礼金。”
王桥感觉自己就是一粒被丢在深海里的石头,不停地下沉,不停地下沉,不停地下沉,直至没入没有尽头的深渊里。深渊里有妖魔鬼怪,有强大不可阻挡的压力,还有冰冷的海水。
小钟母亲在屋里喊:“红兵,和你商量个事。”
王桥不愿意在此久留,声音僵硬地道:“斧头,你事情多,我不耽误了,走了。”
杨红兵将烟屁股摁灭,道:“我初七结婚,你这个伴郎不能缺席,提前一天过来。”
离开杨红兵的家,王桥如机器人一般,双腿机械地移动着来到楼下,站在院中抽了一支烟。抽完后,顺手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践踏。又抽一支烟,又狠狠地践踏。三支烟后,他木然地走出家属院,用街边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这才知道姐姐在前几天顺利产下一个大胖小子,他决定先到山南,看一看才出生的亲外侄,然后再回红星厂。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街角,一辆出租车停在院门,李艺、吕琪和一对中年夫妇下了车,来到院子中间。
李艺热情地向中年人介绍道:“这个小区是公安家属院,最大的优点是安全,里面多数是警察,有四周封闭的围墙。”
中年夫妻环顾左右,男的道:“房子旧得很,是八十年代建的房子吧。”女人接着挑毛病:“小区没有绿化,光秃秃的。”
吕琪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院子里每个角落都有自己的脚印,虽然知道“嫌货才是买货人”的道理,可是听到中年夫妻的挑剔,仍然觉得不舒服。今天,小姑热情地将一个在省政府工作的年轻男士邀请到家里,意思是让两人见一面。这是寒假以来第二次相亲,吕琪实在不愿意和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士见面,于是跟着母亲李艺回到静州。
与买房的中年夫妻在汽车站见面以后,中年夫妻对买房有点犹豫,磨磨蹭蹭地讨论了七八分钟,这才决定一起到市公安局家属院看房。就是这宝贵的七八分钟,让吕琪和王桥错失见面的机会。
吕琪有意与中年夫妻拉开距离,她站在院子中间,看到熄灭的几个烟头,暗道:“谁这么不讲道德,乱扔烟头”
如果这一次卖房成功,也就意味着她将失去了在静州的落脚点。斩断了根,老家就只能是记忆中的老家,以后很难回来。她默默地打量着院子,将从小生活的细节印在脑中。
院中一切依旧,唯一的不同是有一家窗户上贴着一个大红喜字。吕琪熟悉院内的大部分人家,知道这应该是一家外来户,她的眼光迅速掠过大红喜字,朝着熟悉的人家看去。
进入家门,家具早已搬空,只剩下少量无用的物品。中年夫妻一副暴发户嘴脸,在每个房间都评头论足,这让吕琪更不爽快。她站在自己寝室的窗边,看到窗台墙边隐隐有一些图画,蹲下细看,那是小学时的图画,笔法幼稚,模糊不清,却保留着童年回忆,弥足珍贵。
中年夫妻随后来到了吕琪寝室,女的又在不停地挑毛病,嫌窗户的遮雨篷损坏了。
吕琪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客厅,让母亲与买房的中年夫妻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