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后来我就交给了院长,院长说就当留抵老爷子的费用。”
怪不得刚才财务少收了我一万,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只说是院长交代的。
我说:“方阿姨,谢谢你,我爷爷能有你照顾,我很放心。”
“那位钱先生人真的很好,你们”阿姨放低声音,还想说什么,见周东亭从后面踱过来,讪讪地住了口,出去了。
我强忍住心头酸涩,说道:“爷爷睡着了,不到四点不会醒。我们走吧。”
回过头,周东亭立在墙边,盯着一张照片看。
我走过去,就听他喃喃地说:“你和你爸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眉毛和眼睛”
说着,他转过脸来,伸出手指,从我的眉头缓缓画到眉尾,停了一秒,指尖下移,落在我的眼角,轻笑着说:“你不会要哭吧”
我挡开他的手,侧过脸,眨了眨眼睛,确定不会有眼泪掉下来,说:“走吧。”
从爷爷房间到停车场要经过花园,园中有湖,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桥横在湖面。湖边绿柳成荫,水里有一行鸭子悠然滑过,走在桥上,微风拂着脸颊,残留的暑气也变得不再恼人,反而希望绿色的夏天能多留几日。
周东亭说:“这里环境不错,你对自己不当回事,原来私房钱都花在这儿了。”
我说:“爷爷对我很好,我父母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我和小江没人管,我跟着爷爷,小江就送到外婆家。比起小江,爷爷和我特别亲,什么事都想着我。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亲人了。”
其实以前也没有。
姑姑的厂里一直没起色,自顾不暇,她能来看看爷爷,我已经很感激。
“双人间挤了点,下个月给老爷子换个单间”
我仔细算了算:“单间比双人间贵了一倍多,我有些吃力。算了,有个室友挺好的,今天你没见到,王大爷人可有意思,嗓门特别大”
说着说着,原本走在我旁边的周东亭却不见了,我转过身,发现他停在我三步远的地方,眼神含着恼怒。
“你能接受别人的钱,就非要跟我分得清清楚楚的”
我叹口气,转身面向被风吹起皱纹的湖面,望着清澈的湖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去爷爷家,一放暑假就跑去,总要到开学前一天才回家。爷爷房间有两张床,一大一小,我去了,他会把大床让给我,自己睡小床。有一回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我被啪啪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隔着纱帐,就看见爷爷不停拍打身体。小床上没有蚊帐,刚下过雨,蚊子格外多,蚊香不管用。即使咬得满腿包,他也从来不抱怨,第二天照样带着我去河边抓鱼游泳,给我做鱼羹。后来我要去法国当一年交换生,临走前跟爷爷告别,他没有挽留我,只是给我算了一笔帐:我今天七十岁,假如我能活到八十五岁,你去了外国,每年回来一次,到我死之前,还能见你十五次;如果你每年回来两次,那我还能见你三十次。小川,爷爷不求什么,能再见你二十次就能安心闭眼了。结果我一去就呆了八年,中间只回来过三次。
“现在,我所为他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也只是我的责任。所以,这件事,让我自己来,行吗”
周东亭沉默了半分钟,脸色稍霁,说话声音还是冷飕飕的:“只是这件吗”
我不擅长向别人解释自己的动机,说这么多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他还是不接受,我也不知还能怎么办:“东亭我对我现有的条件很满意,不想改变什么。”
他呵呵一笑:“至少今天还有一句解释。”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
一路无话。
回到市区,我看时间还早,打算去美术馆看一个刺青的展览。作为一个有组织的画家有这点好处,一有新的展览,组织会给你各种参观的便利,往往在正式对公众开放之前,就能一睹为快。
周东亭说:“你不准备一下吗”
“准备什么
“你打算这样子去你弟弟的生日派对”
我点点头:“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
“我怎么看,你也不在乎吧。”
我无奈地笑了,表示他今天太敏感。仔细一琢磨,他说的好像并没有错。
、第三十三章
从美术馆出来,时间刚过六点,离小江的生日派对还有一段时间,我决定搭地铁去酒店。
正是晚高峰,地铁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以往我都是直接把背包甩在肩后,人再多都不会看一眼,今天特意小心地背在胸前,因为里面装着我买过的最贵的笔。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给小江送生日礼物。
在家的时候,我们都不过生日,我妈勤俭得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瓣用,生日这种无端增加开销的事情,能免则免。得不到总让人念念不忘,所以我还是孩子的时候,看到橱窗里鲜艳甜腻的蛋糕会扒着玻璃,走不动路。长大了,便渐渐失了兴趣。
和钱伯寅在一起时,我过过两次生日,鲜花、奶油和蜡烛,一样不少,还有一碗他亲手煮的朴实无华的长寿面。当时,我吃完面又吃了很多蛋糕,顾不上胃酸,舌头不停从甜到心的反式脂肪里汲取幸福的味道。
但是,这跟过不过生日毫无关系,十岁时候想要的东西,二十岁再得到已经没有意义。让我真心喜悦的,只是眼前的人而已。
慢悠悠地走进酒店,我看了看时间,早到了二十多分钟。隔着长长的走廊,老远就见我妈站在宴会厅的门口,四处张望。
她看见了我,远远地对着我招手。
我略微诧异,快步走到跟前,说:“妈,来这么早”
她眉头紧皱,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塞给我:“我就猜到你会穿得乱七八糟,特意给你带的,快去换上,别给我丢人。”
我展开一看,是小江结婚时我穿过的裙子,鹅黄色,嫩得像春天新抽的柳树芽。
“妈,还是算了,我的鞋子也不适合搭裙子,不伦不类的。”
她两眼一瞪,二话不说把我推进洗手间。守在门口,不换就不让我出来。
没办法,我只好拿着衣服进了隔间。
等见到小江,我才知道我妈为什么这么快消了气,和我握手言和。原来我妈把那天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小江,他主动提出帮我物色合适的对象。当着我妈的面,我不好解释,只能借着送礼物的机会,对他摇头使眼色。
“姐,你眼睛怎么了”
小江接过我的礼物,随手放在身后堆成小山的礼物台上,眨眼便消失在五颜六色的纸盒里。我没写名字,不知道他回头能不能记得哪个是我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