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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再说,汪俊竹不见了。”

我们马不停蹄赶回李时的画室,刚推开门,早等在那里的陈姐看见我们,立即迎上来,焦急地问:“俊竹真的没来找你”

李时道:“我一大早就出去采风了,没看到她。”说完又问画室里的伙计们,大家都说没见着。

陈姐更着急了,忍不住抱怨道:“说好九点接孩子,她爸爸偏偏迟到半小时,等他到了人都走完了。人不见了,电话也不接,这么大孩子怎么就乱跑呢”

我把陈姐拉到沙发上坐下,安抚道:“先别急,她的同学问过了吗”

“问过了,都说没在一起。她爸已经去她常去的地方找了。”陈姐不断地揉着手指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不可抑制的担心让她的眼神都比平常显得凌乱了许多,她看了一眼李时,说道:“在学校的时候,俊竹天天说放假就要来找你,我又没有不准,她怎么就不能等等呢”

李时叫了个姓陈的小伙子去门口等着,看见人立即带进来,小陈应了一声出去了。大家都被这个小姑娘折磨过,此刻也很着急,谁都没有心情工作。

一会儿的工夫,陈姐如坐针毡,有点呆不住,说要出去找。李时把她拦住了,轻声地劝慰,他的手按在她露出的手腕上,男人的宽厚有力覆盖女人的纤细白皙,紧紧地包握着。两人抬头默默对视一眼,流露出一种特殊的默契,是需要长期亲密的相处才会有的那种。

看着看着我就移不开眼了,脑子里的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接着陈姐另一只手盖在男人的手背上,手指无力又依赖地微微收紧,像是漂在海上的人触到了救命的木板。

我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发出铮地一声,刺耳地像粉笔划过黑板。

他们什么时候我怎么完全无知无觉

李时有多久没谈过恋爱了很久了吧,久到我习惯了他随时在我身边,久到我肆无忌惮挥霍他的关心,久到虽然早听说他有了女朋友,但潜意识里总觉得眼见才能为实

如果真是这样,很多事情就有了解释。李时没有作品参展却跟我们一起去了新加坡,当然,我当时以为是陪我。还有那些诡异的争吵,像是专门避开旁人似的。还有,李时一向不拘小节,本可一笑置之,独独对汪俊竹的追求避如蛇蝎如临大敌,最大的原因不是年龄,而是因为她是陈姐的女儿。

我真是太迟钝了,自诩能捕捉人脸上所有细节的眼睛完全被蒙住,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跟他们俩说了声我便起身出了门口。

小陈正蹲在楼梯口抽烟,我要了一根,叼在嘴里,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

小陈奇怪地看着我,我假装用力甩了甩打火机,来掩饰手指的颤抖。最后还是他帮我点着了火。

我们两个一个蹲一个站,吧嗒吧嗒各自吞云吐雾,不知不觉半包烟见了底,小陈起身打算去旁边商店买一包。走了两步突然定住了,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是穿一件米色风衣、脚蹬高跟短靴完全不像初中生的汪俊竹

小陈确认了两遍,就是这个小祖宗,二话不说拽着她噔噔噔地跑上楼去,惹得汪俊竹一边跑一边叫别弄乱她的发型。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二楼拐角,手里最后一口烟抽完,我把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转身往车站走去。

回到家,正是暮色西沉的时候,暖暖的夕阳照进客厅,周东亭正坐在客厅地板上打电动,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的语气,但这样的问候已经让我如沐春风,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看见我进门我妈通常只给我一个眼角的余光,嘴皮子都懒得动。

我走过去,盘腿坐在他旁边,支着下巴看电视屏幕上爆出一包一包的血,满眼血淋淋,我突然觉得很过瘾。

我问他:“我能玩吗”

他斜睨我一眼,递给我一个手柄,接着把游戏调到双人模式。

打打杀杀的战斗看着简单,玩起来我却完全不得要领,从头到尾抓着手柄一顿乱按,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一个猪队友的破坏力。

“有没有简单点的这个操作太复杂了,不适合我。”

“你会玩什么”

“我玩过拳皇。”

真不是胡吹,我当年玩拳皇可是一把好手。照理,我这么乖巧的学生是不会进当时被看成“小流氓聚集地”的游艺厅的,可谁让我的同桌是游艺厅老板的女儿,小江知道了以后非缠着我带他去,老板听说我是出名的“好学生”,给了我很多游戏币,只让我在学习上多帮帮他女儿。一来二去,我也成了那里的常客,练得一手ko技能,放眼整间游艺厅没人能打过我。

可一上手才知道,现在的游戏玩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真后悔牛吹太早了。周东亭帮我换了一款格斗,我还是沿袭刚才一路蠢到底的打法,被电脑狂揍,最后周东亭看不下去了,抓着我的手帮我打,终于勉强战了个平手。

屏幕上弹出“ga over”的字样,我几乎气喘吁吁地放下手柄,仿佛真打了一架似的。

他松开我的手,看着我笑道:“你出去千万别说自己会打游戏。”

我挥了挥手,身子一歪瘫倒在地毯上,说:“不打了,累死我了。”

“你用吃奶的劲抓手柄能不累吗我扳你的手都扳不动,多打几次就好了,下回我教你。”

“算了,我不想拖累你。”

他无声一笑,点点头,似乎觉得有道理,又看我一眨不眨看着天花板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天花板。我一直以为是贴的墙布,刚刚才发现,这些花纹竟然都是画上去的,”我沉吟了一会,“唔你可能比我想象的更有钱。”

他一听,来了兴趣,躺到我旁边,细细地望去。

过了一会儿,他问:“这个很难吗”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对画师来说,画天花板简直是噩梦。要么整天抬着脖子仰着头,要么躺在又高又窄的脚手架上抬着手,米开朗基罗花四年画完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就落下了终身残疾。我画过一次,你知道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是你涂上去的颜料会滴到脸上,眼睛鼻子嘴,简直呃无法形容你的心情,大概恨透了地心引力”

想到当时的过程,我不是爱抱怨的人,也忍不住倒起苦水。

“按照客厅的面积,这个得花上嗯”

我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嘴里嘀嘀咕咕估计画这个天花板花的时间。

忽然,手被人一把捏住,慢慢从空中落下。

我转过头,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睛,眼中的不舍和怜惜深深撞进我的心里。

四目相对,他说:“以后不想做就别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