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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追月。田二寡妇乜斜着眼睛朝他笑道:

“吃不穷,喝不穷,不会铺排你一世穷。别人是一颗麻子能转江山,你老小子手捧着黄金变烂铜。十七的背了一个十八的泥猴子牵了一个纸鸭子。真正是那倒运的货”

于小辉正想问个究竟,没防备那田二寡妇挥手一剪,伸腿一蹬,便把于小辉踢了个精明透底,睁眼一看才知道自己正两折头子窝在黄蒿林里,四周的蛇鼠子、蝎虎子跑得骨碌碌的。一下子记起了自己做下的没脸事来了。

天老子哟,这是个真还是梦,这是个暗还是明,这是那二郎山上鬼作祟,还是自己心里真有鬼于小辉勾了脖项鼓了嘴,仰天叹息三声,扎地祈祷两声,细细地鼓捣了一个时辰,才觉得领口里有个圆圆硬硬的东西,探手一摸方看清那是一颗朱红色的玻璃扣儿硬是娥儿早晨扯衣服绷下来的,提起个绳子串起个瓢,于小辉把自己做下那背兴事,一宗宗一串串,一项项一样样,全都记上心头了。

天老子呀,这不是昏,也不是梦,原本儿真正是狗跳绳,顿时间天塌了,地陷了,老牛窝倒在窑里了;魄散了,天灵盖上漏气了。活人的路路全断了,于小辉现在真正是“球势”完蛋了。

不想生法想死法,宁在阴曹里喂木马,不在人世弹棉花。于小辉顺顺地解下来布腰带,款款地抽开丝裤带,一步一步走上那杜梨树峁旁的坟茔堆。见了个他爷嗑了一个头,孙儿在阳世把人丢了;见了个他爹叩了个首,儿子把瞎事做下了。他爷他爹双摆手,他奶他娘猛跺脚。口里说:“鬼门关上名额少,只收顺鬼不收横,手里头四个铃铃八只只摇,吟吟儿唱: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穿个花袄袄。田不耕,草不锄,捐不纳来税不交;阎王爷虽然是那驴日的鬼,他还能把死人的球咬了。”

于小辉就这么,恍恍惚惚,慢慢悠悠,从容不迫地把那根打结儿的带子挂在枯树上,但终究没有勇气把自己挂上去。猛地省悟过来自己还不能死,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女人都还没有弄过几个哩

心哩憋闷,想放声大喊一句,无奈何嘴里的舌头早僵了,只好抬起眼皮望了一下天

天,蓝瓦瓦的,活脱脱像那贼汉的心肠债主的脸,硬是看不出个明白来。

且说这一天附近小镇上逢集。于小辉的兄弟于老三赶了头毛驴驮了一对笼子,一大早就赶集卖猪娃子去了。

那猪娃子倒是卖了个清汤利水。穷汉们一只一只地提,富汉们一对一对地吆,不到吃早饭时候,两笼子猪娃卖了个干净。

于老三自然喜不自胜,连忙到百货店里给翠花儿买了条紧身裤,给自己媳妇买了条热水袋,又在那“透塌天”中药铺里为自己买了两盒雄狮丸,这才坐小酒店里叫了两个碟子温了一壶酒,“扑滋滋,扑滋滋”吃喝开了。

正吃喝中间,驴贩子胡二领了村里的民办教师“一张弓”急火火地闯了进来。那胡二一个开口就骂道:

“三流氓,你老孙子抱了尸首唱道情呢好大的雅趣你们家老大插了尾巴变驴去了,你还有心思,穷吃饿喝细品麻”

好事被她搅了个灰塌塌

6好事被她搅了个灰塌塌

胡二本是那出了名的烂屁嘴,瞎好的话儿一到他嘴里就不盐不酱地变了味。加上平时总和于家弟兄球脑子上,屁壕子里下,一见面就厮骂得像鸡啄食一般,硬是没有半点正经来。那于老三便没当一码子事,只认为这狗攮的又先人皮痒痒寻骂哩,便回骂道:

“我吃我喝我品麻,靠儿呢靠孙呢,单指望你这干儿子孝顺,还不早把你老子饿成个肉口袋了。想当初我倒说不要不要,无事还不如唱个小曲解心焦。你那倒运鬼妈妈硬是扑天扑地要给胡家留种哩,想不到竞留下你这个捣不烂的杂种货,生生气死你干老子了。给,吃上干大一口菜,谁要我当初和你娘做那些怀娃娃的多余动作呢。”

说着就把那菜碟子酒壶子往胡二面前推。急得个民办教师“一张弓”,又是作手势,又是打比喻,主语谓语,名词动词,单句复句思谋了好半天,方才说:

“于三哥呀,胡二今天说的不算假,你们于家真是发生了大事,你堂哥于小辉调戏了你堂嫂娥儿,娥儿的娘家人说的哩。”

一句话听得于老三,一只眼睛高,一只眼睛低,鼻圪塔红成个猪掀掀,下颏骨吊成个软片片,再没二话便飞奔回村子去了。

待到于老三奔回村子时,村口上摩托车站了一排。大路上行人堵了一群。

于老三回头再看他哥于小辉时,只见他胡须好像栽上的,头发好像粘上的,灰扑扑脸膛茄紫色。最可怕的是那对黄褐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瞪,谁去看他他就瞪谁。

于老三终于忍不住了。问起拴牛和娥儿为何不见。三问两不问才知道,这一对小夫妻竞扬手打脚地走亲戚去了,便可着嗓子怒喝了一声:

“他妈的脚,这些人都耍球呢。”说完不顾他老婆连连咳嗽,翠花儿频频挤眼,风风火火,甩开大步直奔娥儿娘家村里寻人去了。

急躁得那翠花儿饱骨堆堆的酥胸突突地跳,心里想道:“老仇人啊你这一回可离出丑不远了。”

有心上前阻拦,又看见她自家嫂子那张长马脸定得像石条一般,就没敢动弹。心想:由他去吧,不戴一回金箍咒,还弄不清他唐僧大爷的好手段呢。

众人快怏地散了。

且说于老三翻了一架山,又一架山,拐过两个圪梁转过一个湾,上灯时分才算进了娥儿娘家的村子。

娥儿的娘正煮了一锅南瓜饭,娥儿的爹正缩在炕旯旮里咽顽痰。只有拴牛和娥儿两人正鼻子一把泪一把,给娘老子道硒惶呢。一见于老三进来,两口子又把自己家里出的那丑事,起根落板,从头至尾细细地讲了一遍。讲一句,骂一声“小驴虫”,直昕得于老三忘了于小辉的事,只想自己的孽;明明是拴牛堂嫂骂小辉,他听上去一满是骂自己呢。这就是专打毛驴捎打鳖,扎起灵堂哭嫖客;为人莫做亏心事,风吹草动俱胆寒。

一切事由讲出了个端底,于老三早已是一魂出了窍,二魄升了天,尻子底里棍挖哩,头皮上面鬼提呢,心慌得像迷了洞的瞎眼老鼠,意乱得像那落了群的黄嘴山雀,怎么也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娥儿打了个停口,这才把于小辉要死未成的事报知了二人。

拴牛和娥儿一听这话,顿时烟噎死一般没了声气,眼对眼地发痴发愣不言传。于老三见这阵势连忙抽身出来上了路。

一路无话,奔回村里后已是第二天早饭时光。

于老三回到家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人家于小辉调戏嫂子还没办成正经事就羞得要去寻死;我把弟媳妇都弄了哩,我该咋办嘛”

于老三闷头部做声,过了一会儿,但听得山头上的于老三“哇”地惨叫了一声。众人大惊,连忙奔上山去。细细一看,又是一惊。只见那于老三的面前血迹斑斑,于老三龇牙咧嘴地歪在黄土堆里。

众人开先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连忙检看他的头部,并无些许伤痕。只见他一手抱了裤裆,一手握了块血淋淋的石头,没口子只是个呻吟。众人要问个究竟,没防备被他吼了一声,道:

“滚球远远的,我看见你们恶心。”

说完手捂着裤裆,一步一歪地下山去了。淋淋沥沥撒了一路污血。

众人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心里头反觉得于老三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于老三住在后村里,一垴畔葛针,捡地畔柴,石板院里溜花鞋。

于老三睡在炕上疼得格哼哼,他老婆坐在炕头气得格吟吟。

“死不下的马驹儿比驴娃娃强,你凭什么把自己日塌成这种熊样”

“腊月里白菜死了心,为解眼酸我斩断了那条是非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