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都是打比方的事儿。谁敢扫兴,我先打磨他一番。”说着拳头在桌子上一掼,将那盘子里的菜汁震了起来。溅了于小辉一脸一脖颈,逗得田二寡妇差点笑出声来。
胡二于是说道:“有一个人酒喝高了,同席的朋友送他回家。这人的妻子从家里迎出来,要扶丈夫回去。这朋友便大发牢骚道:你丈夫不能喝酒,还硬充什么好汉,必须认真管教。说罢拉门去了。这女人将丈夫扶回去,越想越觉得朋友的话说得有道理,恨自己没能认真请教管丈夫的方法。正在屋里后悔,忽听见门外有人哭泣,心中便害怕起来。推丈夫,丈夫烂醉不醒;听门外的动静,门外的笑声变成了骂声。于是便乍了胆子开门一看,不由得笑了。原来正是刚才送人的那个朋友醉得在那里哭骂呢。一边哭,一边骂自己的婆娘不管自己的死活,明明自己不会喝酒,还硬让出来充好汉呢。”
驴攮的泼皮
12驴攮的泼皮
顺喜儿还想听个究竟,胡二不说了,只是咧了个嘴在笑。倒是田二寡妇机灵,推了一把于小辉说道:“今晚上也喝得不少了,顺喜儿新近回家,人家媳妇还在屋里等着呢。咱们散了吧”
一句话说得于小辉心里酸楚楚的,不知泛起些什么古怪滋味来了。正想说个什么,那胡二和田二寡妇齐刷刷地抽身走了。于小辉只好扶了顺喜,一步三摇地送他回家去。
一路上还琢磨着胡二讲的那个故事儿,心里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候正值那四月初天气,日长夜短,天上一钩新月惨淡,河里满塘草蛙鼓聒,路边的青草刚泛绿,树上的榆钱恰如指大。清幽幽一片山村春梦的图景,醉醺醺扑面春风撩人。
那顺喜儿先是觉得脚步沉重,脑袋发胀,只好把身子依在于小辉身上逶迤而行。到后来竟然连脖子也挺不起来了,一颗脑袋只是个左右晃动,心里头便毛翻翻地直发恶心,便一屁股坐在路边,瞪圆了眼睛向于小辉问道:
“刚才胡二和田二寡妇讲的那故事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给我敲什么警钟呢”
于小辉吃了一惊,怏怏地回答道:“兄弟你把话听到哪里去了。吃酒时的人们总如那腊月里的游狗,常是逮住什么说什么,哪里还会做般弄势敲警种呢”
说完就又要扶着顺喜儿往前走,不料顺喜执意不肯,硬是要问个端底,说:“若不是给我透什么底儿,却为何酸眉溜眼,躲躲闪闪,讲的那些故事儿,都是媳妇偷汉,男子遭殃。我这些日子不在家,莫不是翠花儿做出那样见不得人的事来。老哥,你的法术厉害,趁这夜晚寂静,为甚不给我察上一察,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呢。”
说完便把对翠花儿的种种怀疑,床帏间的诸样不快,一抖底全说出来。立时间听得那于小辉,头皮只是个生紧,发根子只是个直立;手和脚只是个痉挛,心儿只是个干跳。正想设个法儿免过这一灾,不料那顺喜儿倒“呼噜噜”打起鼾来了。一边打鼾,一边圆睁着双眼,满嘴里咄呐道:“谁要是想占老子的便宜,看我不猪毛刷子凉水喷,挖他的心肝下酒用。”
说着又“呼噜噜”地睡了过去。吓得于小辉倒像那鹰爪下放生的兔子一般,撇了顺喜儿再没两打腿把飞奔回家去了。
一进屋便反插了门闩,棍顶了门关。枕头底下压了一把刚开刃的特大号菜刀,浑身颤着像献了牲的猪羊一般,格晃晃不住气地动弹。
他媳妇风姑儿,早就厌烦他的出张出致。在后炕上抱着个枕头,连头也不回就扯开嗓子骂道:“你又在你那一个花妈妈怀里受了惊吓,回到家里做这些般数欺负我呢。”说着就伸了脖颈要于小辉痛痛快快地剁了自己的脑袋去。弄得水泼火一般躁乱。
到后来,那凤姑儿竟跳到院子里骂将起来了。就这样一直胡闹到天明,方才住了。
再说这顺喜儿被于小辉往路边一撇,顿时没了依附,竞大撒开手脚躺在那黄土滩睡着了。一觉竞睡到第二天黎明时分,被一个早起的村人发现,扶回家去,美美地呕吐了一场。
那翠花儿本来就对顺喜儿的模样有几分厌恶,经他这一场大吐,更弄得臭气熏人,日脏得看也不敢去正眼看他一眼,咬牙瞪眼地端了一盆凉水,兜头儿浇上去洗涤了一遍,才和衣倒在炕头睡了。想起自己花骨朵朵一般的模样,竟然嫁了这么一个现世宝汉子。
开先还有大哥知冷知热,黑暗中偷偷送些温情,倒如今那死不了的东西把卵包子也毁了去,白白的把自己悬在半空里。好不容易交了个于小辉来,谁晓得又被这鬼搅散了,落得现在光身子陪着块石头睡,花心肠挂在了枯枝上。一路想来,越想越亏心,禁不住怀抱着枕头,口咬着被角,哼哼唧唧地抽泣起来了,直到顺喜儿酒醒过来方才劝慰开了,二人又将就着扮演那夫妻角色。
又过了几日,看看是四月十八,恰逢于老大过世百日。于老三便将顺喜儿和翠花儿喊进屋里,流泪纵横地说了一遍凄惶,道了一阵可怜,意意思思地要顺喜儿和翠花去娥儿娘家门上接拴牛两口子回来。瞎好铺上个坛场,没上个香火,算是对亡人的慰籍。
翠花儿坐在炕沿上一死一活不答应,心里头想得五麻六道的。倒是顺喜儿生就的刚烈性子,一听他哥哥的吩咐,便跳起来骂道:
“这拴牛小子也太没个人样样了。大伯吃屎吃尿抚养他这么大,倒成了些隔世的仇人,官道上的路人,连那最起码的仁义道德都不要了。老哥你不要管,翠花儿也不要去。待我一个前去,一顿拳打脚踢,把拴牛两口子拖回来,给大伯过这个百日。”
于老三老婆一听就急了,红着脸道:“顺小子,你可千万别耍那二杆子脾气了。你大伯活着时对你什么言语,你倒忘了么整天价起来咒天骂地,防贼一般防着你。地畔上没了一个甜瓜也要先去你身上搜寻半天,院子里落了个土块,也要先把你盘问个清楚。总以为他儿子拴牛就成龙呀变虎呀,你顺喜小子天生就是那蹲大狱的胚子,挨枪子儿的货。谁知道老天不灭可怜人。人欺人欺福呢,天欺人欺哭呢,咱们一家伙伙儿团圆,他倒先做驴变马去了,到如今拉了些臭屎让咱们擦,这算哪一朝代的理儿呢”
说完还骂个不停。
急得于老三又是挤眼,又是招手,生怕老婆把那不能听的话儿全说出来,让自己面子上抹不开去。好在顺喜儿不听嫂子罗嗦,二话没说,备了个毛驴,扛了个镢头,大踏步朝那娥儿娘家村子里去了。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觉得气儿不顺,那脚步儿便越发挪腾得飞快了。不到小晌午工夫便进了娥儿娘家的村子。
说起来也合该出事。恰巧那天拴牛和娥儿两个人都去那东河畔上赶庙会去了。双双不在家。只有娥儿的弟弟,拴牛的小舅子名为狗瓜的正在驴圈里起粪。两个年轻人说不过三言两语便就大吵起来。吵着吵着竟日娘道老子动了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