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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3(1 / 2)

粗气。开心得田二寡妇差一点笑出声,正在那里晃着脑袋品味着想找一句刻毒的话儿说给这老汉听,猛不防身后的门扇“轰”一下被推开了。只见凤姑儿散披着头发,手捏着菜刀一步抢了进来,气冲冲地对着田二寡妇说:

“二婶子呀,你刚说了个甚”

“我,我没说甚呀。”

“你说村里人都说啥呢”

“没说啥呀。”

凤姑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扬起手中菜刀“啪”一声在炕沿石上砍下去。只砍得那石渣子乱飞,火星子乱溅,喷了田二寡妇一头一脸,一时间羞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情知不好,正要转身逃出去时,凤姑儿一口浓痰吐过来,骂道:

“我把你这狗攮的老婆,无廉耻的老婊子,你以为你的话儿我没听见么说句过头话,不怕你计较,像你这号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我见得多了。你把那尾巴一展,我就知道你会放出什么臭屁来。你说我和我公公有麻达,拿出凭证来。要不然这贼皮难背,嫁汉名难听。你把这些事当作喝凉水,我还没有这个福分呢。今天你老狗说不出个清楚来就别想全全环环离了我家的门。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死一活论出个是非曲直来。”说完“啪”地一声在炕沿石上又是一刀,立时节将那三寸厚的石条砍出指头宽一条缝儿来。

田二寡妇这才慌了手脚,指天咒日地说自己失了言,左右开弓地拍打自己的老瘦脸,将那下情的话儿说了一河滩,千央万告要凤姑儿放过她这一回。那风姑只是个不依不饶,最后还是张青天两口子劝说着夺了凤姑儿手里的菜刀,又将田二寡妇美美地臭骂了一顿,才算了了这宗事。

那田二寡妇临出门时慌得像没尾巴狗一般,一边看着凤姑儿的脸色,一边倒退着下了捡坡。逗得村里那伙看热闹的碎脑娃娃一齐拍着手儿笑。一边笑,一边齐唱:

说起个十,记起个十,

中国打倒了

张青天老汉第一次发现了儿媳妇风姑的好处,他老伴也是这样。

当田二寡妇屁滚尿流地逃下张家捡坡,逃回七棵白杨院子的时候,老汉流泪了。倔犟的老汉不好意思当着老伴的面哭鼻子,因为在老伴心目中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老伴的信任正好塑造了他这样倔犟的性格。

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人说他倔犟,他便越倔犟;人说他软弱,他便越软弱。张青天老汉打从落了这个倔犟名声后,就骑虎不能下背。人面前总是把那张有胡须的脸挺得平平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内心里头比一般人还要苦清,还要脆弱,还需要家人的关怀和安慰。

张青天的一生过得多么不容易啊俗语说,人生有三大最残酷的灾难,即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妻子,老年死儿女。张青天所经历的痛苦比这三大灾难更可怕,更无情,更使人伤心彻骨。

张青天老汉至死也不知他母亲是啥时候死的,生什么病死的。打从记事以来他便被父亲用一条破裤子包起来背在脊背上,冬天沐寒风,夏天晒太阳,早晨饮寒露,夜晚数星星,东山里上西山里下。父亲干什么他便跟着看什么。

揭起尾巴是个女的就行

36揭起尾巴是个女的就行

那时候家里日月难,光棍汉父亲没一条牲口腿,做庄稼全靠老镢刨挖。春天播种时,年纪不大就显得格外苍老的父亲,硬是把别家一遍能做过去的活儿分开做三遍,四遍。第一遍挖了坑,多吾二遍撒上种,第三遍才怀里抱着卧柳条编成的粪斗子,裤带上拖着葛针条扎成的湖南款片子,一边撒粪,一边埋坑整地。

每到这时候,老父亲便顾不得张青天了,只好把他从背上解下来,拦腰系一根绳子拴在地畔上的葛针树上,让他一个人捏土块,捉虫子玩。玩着,玩着,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晌午时分他父亲干完活儿接他的时候,他已经睡得憨态态的,眼角上撒满苍蝇卵。

夏天的时候更遭罪。糜黄麦黄,绣女下床。当地的麦子都是那小日月品种,抽穗子没几天就齐刷刷地熟透了。庄稼人看见到手的粮食比自己的娘老子还亲爱几分。他父亲这时候就顾不了他了,没黑没明地在山头上,场院里发疯地奔走。而把他却拴在院子里的石床上,只给他脖子里拴一个烧熟的麦面圈儿让他吃。

老实的庄稼人只懂得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白面捏成个驴球也是香甜的。可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被绳子拴在小小石床上的娃娃的苦衷。那石床旁边有一颗半大子椿树,每到正中午那树影儿便正好投在石床上,清清凉凉的。劳苦一天的大人们都把这看作天堂,把他看作天堂里的神仙享福着呢。

可只有张青天知道他在这“天堂”里受了多少罪刑。且不说那树荫儿只能在日头正中的时候投下来阴凉,而且头一偏西,那石床就烫热得像红铁板一样焦灼,总是一泡水下去,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只留下一股尿骚气。

更要命的是焦渴,身上的汗水几乎出尽了,那烧熟的白面圈儿嚼在嘴里就砂粒一样,硬是咽不下去。由于嘴里没多少唾液,那些嚼烂的面圈儿总是在咽喉前倒退回来。第一次退回来时只觉舌头僵,第二次退回来的时候总觉得鼻子呛,第三次退回来的时候,他已是两眼黑,浑身无力,软塌塌地瘫在那热得冒烟的石床上了。

几乎每天晚上,父亲都要请邻家的女人给他送一场鬼。那女人哼哼唧唧地唱一通之后,最后的那句话永远是:“一升麦子五毛钱,快快地装进我的兜兜里。”

麦子装去了,钱拿走了。他父亲笑嘻嘻地送走这个烂脏女人之后,赶回来就是对他一场没头没脑地苦打。一边打一边骂道:“砍脑壳娃娃呀,你就是老子的勾命鬼哟。”

这时候的张青天,千不盼,万不盼,只盼望自己有一个娘。管他亲娘后娘,只要揭起尾巴是个女的就行。他看见别的孩子都有娘,唯独他自己没有:

张青天终于有了娘了。那就是“奴儿菜”田二的母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地主婆子

这个地主婆子就是个日怪。不爱吃,不爱穿,专爱哭穷。家里的元宝垒成堆,她偏要到庙会捡拾完生人丢了的公鸡卖;囤里的粮食沤成粪,她还要上山下坡地挖苦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