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旯旮里,神神秘秘地说:“兄弟,我这人不能活了,全看你给我做主呢。”
顺喜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糊涂了,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那拴牛却又开口了,道:“娥儿那狗日的又生下孩子了。”
“生孩子怕什么,娶了女人不就是为了个生孩子传后代么”
顺喜没好气地说了这一句,就准备离开去。不料拴牛一把抱住他的腿咧了嘴巴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
“好我的顺喜兄弟呢,咱们于家的家门气数尽了,出的都是那日怪事。这孩子还是那于小辉的种儿,看模样和于小辉像像的呢。”
春心难耐
50春心难耐
顺喜平时就见不得堂哥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加上自己心里正发烦躁就越发听不进去这些话,一把拉起拴牛来,低声喝道:“你再不要把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了,你还嫌咱们家臭得不够么,刚刚生下来的一个孩子,胎毛还没褪尽呢,你咋就能看出来他像于小辉呢。慢说是没有这回事,就是真的有这回事,你也不能胡说八道的,自己给自己寻那绿帽子去戴。人常说,做贼嫁汉一股风,现在有人吵吵,过几年就自然好了。你平时办事还稳稳妥妥的,怎么一到这关键时刻就这么没有成色,这么窝囊没用呢。”说完气狠狠地就离开拴牛回家去。
谁知拴牛一下子火了,他“霍”地站起来,拉住顺喜道:
“好啊你还有脸说我窝囊没用呢,告诉你吧,这事连你也装在鼓里呢你知道你那孩子是谁的种么,那胳膊是怎么断的么全是于小辉干的。咱们于家的孩子全是人家于小辉的种儿,你知道不知道”
这一句话立时把顺喜听了个两眼大瞪,嘴巴大张,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这事你怎知道的难道说于小辉会告诉你的么”
拴牛“咳”一声按了双膝蹲下去,哭丧着脸说:“这都是娥儿告诉我的。那狗日的生娃娃坐不下来,发了昏把她和于小辉的事,于小辉和翠花的事,还有咱们两家老人活着时做下的猪狗事都说了。她那时总以为自己活不了啦,想在临死积点阴德,谁知把这些话一说完那孩子就生下来了。”
顺喜听到这儿,心里暗暗叫苦。想:我杀死翠花儿,为的只是自己做人的面子,孩子将来的出路。天晓得这事儿早就传了这么远,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了呢。现在看来就是那个折胳膊儿子也不是自己的了,这样以来自己还有个什么活头呢。因而嘴里没说什么,只是捡那些大路话儿开导了拴牛几句就快怏地走开了,再也没去理会拴牛,任凭他一个人在那抽泣流泪。
这时已经是夜半时分,那秧歌队早就散了,村道只有几个年老人在收拾锣鼓家伙,牌灯炮仗之类的东西,整个村子一下子显得冷清了许多,荒凉了许多,只有家家户户门楣上悬挂着的小红灯笼,在月光下闪闪烁烁地乱转,那月亮已经偏西去了,把个村子像刀切一般齐齐地砍成两瓣儿,月光照得上的地方,山头路边的积雪白得发蓝,亮得耀眼;月光照不上的地方则灰蒙蒙地披上了一层淡雾,那雪也黑团团的,灯也红紫紫的,一片异样的景象。
顺喜本来就心情不好,加上又听了拴牛那一通劈头盖脑的戳心窝子话,心里更加烦乱得不行,迷糊糊中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欲往何处,只管在村道上信步乱走。正走着时猛然发现前面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漫在当路上,定睛一看,却是一只老母猪躺在那里生崽儿呢。就没当会事看,只顾信步朝前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背后不远处有两男一女三个人在说话,那声音好生熟瑟,好生亲切。只听见其中一个男的说道:
“老三啊,我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看见你家的老母猪生崽的,那时候我多傻啊,总以为老母猪是你家里的半拉子家产,就这么风咧咧地躺在村道上,万一冻死了那还能了得么,因此就来喊你,谁知道你却从顺喜家媳妇屋里精身子冲了出来呢”
顺喜正在发呆,猛听见这谈话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不免吃了一惊,连忙转回身子朝那边一望,立时惊了个半死,只见刚才路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生崽的老母猪,却一块儿蹲着三个大活人。一个是他大伯于老大,一个是田二寡妇,另一个则是他的大哥于老三
顺喜一见这个阵势,知道自己是活见鬼了,正想拔步逃开去,只听见他老子于老三开口说话了,道:“好我的大哥呢,你这人百事儿不通,哪壶不开偏提哪壶。那天晚上你可算把我害苦了。我听见你喊我,说老母猪把崽儿生在大路上了,心里只是个着急,恨不得一下奔出来。可翠花那娃娃硬是抱住我的身不松手,说死说活要了结那一弯儿才放人,我实在是无办法呀”
顺喜一听这话,就知道说的是他大哥和翠花儿的猪狗事,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又听见他大伯细声慢气地说道:
“好我的兄弟呢,现在咱们都做了鬼了,你给我说一句真心实话,你那时都五十大几的人了,翠花儿还是个嫩生生的毛孩子,你咋就敢往那嫩南瓜上下刀子呢”
于老三嗬嗬一笑道:“大哥呀,这你就不懂了,那事儿就和赌博一般样儿,本儿起大就越有味儿,关系越怪就越保险了。你倒是正经,可最后落了个啥下场,空担了一个虚名儿,屁事没弄成,白白地送了老命不算,还把我的卵包也砸了个稀烂。更不要说三统天下的诸葛亮,一统天一的刘伯温,落底儿让张青天那嫩老子把咱们于家日塌了个恓惶,翠花和娥儿哪一个逃出他的手呢,我现在老实告诉你,他们在一块胡来的时候,我的魂儿都跟在那屋顶上听呢,那个热闹,那个肉麻呀”
于老三正说着,猛不防田二寡妇打断了话头,只见她浑身脱得一条线也不挂,把个肉腾腾的大腿拍得“啪啪”乱响,没口子骂道:“姓于的这两团鼻涕哟,你们还有脸说这些事。依我看你们弟兄俩真正是那一根驴球剁折腰,没有一个人做下的货,你们说这些话连老姑奶奶我的屁股蛋子都骚气得火燎燎地发烫呢。”说着话间,便伸出指头在于老大和于老三的头上每人狠狠地戳了一下,便跑开了。
气得于老大和于老三一哇声地骂起来,道:“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挨锤子不要脸的臭东西还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呢要不是你狗日的装神弄鬼,说什么红灯乱的鬼话儿,我们弟兄也落不到这种田地,我们岂能饶了你么”
说话间弟兄两人便追上了田二寡妇,将她一掀身按在路边的雪堆里,要死没活的摇晃开了,竟然在野地里干起那种风流事来了。
顺喜儿这时早已忘记了这些人的死活,一股恶气立马儿堵了胸口子,拔步赶上前去就想把这三个人几脚踩个稀烂,谁知刚走到跟前时还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胡闹呢,等到他一脚踩下去时,只见空拉拉一片白地,冷嗖嗖一股凉气,并没有什么人在那里快活。
心头一惊,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后村头的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原来是一个梦。心里正在奇怪,只见对面山坡的土窑洞里突然亮起一盏红灯笼来,紧接着又亮起两盏来,那后边亮起来的两盏死撵着先前亮起来的那盏转。活脱脱像刚才梦中的那三个人一般架势。
顺喜吃了一惊,定睛看时,那亮灯的院子竟然是于小辉媳妇凤姑儿所住的那个院子。心里头立时就觉得怪怪地,口里也就不由地喃喃道:“这难道是天意么”
想到这里,顺喜儿什么也不顾了,只管甩开大步朝于小辉家的那个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恨恨地骂道:“日他妈,老子也红火一回。这个世界总乱套了,我一个干净能顶球用。”
顺喜儿这一下可真算上了套了。真可谓扁扁的遇上个尖尖的,饿死鬼碰上了油卷子。
原来那凤姑儿打从于小辉死后就跳神扑马地寻汉改嫁呢。将那附近的光棍汉男人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却一个称心如意的也没有,不是那折了胳膊断了腿的残废货,便是那上有老下有小的苦瓜瓜,再加上那些男人说得亲事多了,见得女人多了,越发别扭得失去了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