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僧多粥少,竞争达到白热化,为了与众不同,大家不得不另辟蹊径,开始在孝的具体表现方式上做文章,搞得好像现在社会上那些行为艺术一样。比如说,孔子让人父母死后要守孝三年。这三年里不许穿华丽的衣服,不许吃肉,不能听音乐,连夫妻生活也不能有,活的好似僵尸一般。这本是很难做到事,孔子活着的时候都推行不下去,而这时候大家却都争着去做,生恐落人之后。可惜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那反过来物一多便贱,当大家全都去服三年之丧的时候,这三年之丧也就显不出什么稀奇了。于是有人加倍服六年之丧,有人幼年时老爹挂了,已经服了三年之丧,等长大成人想当官时,硬要再服第二次三年之丧。更有甚者索性一服二十年。跟服丧相连的,有人直接哭的眼睛出血,有人不但不吃肉,连饭也不吃,饿的骨瘦如柴。”
“这么邪乎么”梁凯风笑着问。
“是挺邪乎,可假冒的也多。比如那个服了二十年之丧的人,他叫赵宣,按照礼法规定,服丧期间是不许和妻子同房的,可此人二十年间却接连生了五个孩子。”
张静姝不信,笑道:“胡扯,我看都是你瞎编的,史书上还能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书上说这人守孝三年之后,觉得还不过瘾,干脆就住在墓道里不出来,一住就是二十年。我看到这里就想啊,这墓道里黑了咕咚的,又阴有潮,他和他老婆就这样环境下造人那得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此人生在古代真是可惜了,他要是生在现代,那绝对是爱情动作片的好苗子,你们说呢哈哈。。。。。哈哈。。。。”
韩宣忍不住大笑起来,张静姝脸一红,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韩宣笑了一会,又道:
“咱们再说回来这王祥。这人出生时正赶上三国时期,本来曹操用人是唯才是举,只看能力不管其他。到了曹丕,为了拉拢士人阶级,便搞出了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这其实是之前举孝廉那种察举制的延续,于是社会舆论便又成了能不能当官的重要因素。这王祥有一个如此凶狠的后娘,别人都以为是人生大不幸,可对他来说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想啊,后娘对他如此虐待,他却仍是这般尽孝不倦,这样强烈的反差对比,会对舆论造成多么重要的影响大家肯定都会寻思,别人这般残酷对待他,他都能如此回报,那对老百姓怎样,自然就不必提了。于是王祥天下知名,后来就顺理成章当了大官。当然,也有记载王祥不是卧冰求鲤,是剖冰求鲤。其实卧冰也好,剖冰也罢,重点不在这里,而是他尽孝的对象得是他后娘,这才能与众不同。”
张静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这样其实是作秀你这也太小人之心了吧”
“是不是小人之心我不清楚。”韩宣一笑:“不过虽然他祖父做过谏议大夫,到他这一代家道本已中落。而后来王祥先后做了司空,太尉,拜了太保,又封了公爵。若论做官,那真是强爷胜祖了,琅琊王氏从此飞黄腾达,成为“四大盛门”之首,王祥可是功不可没。他们王氏家族后代王敦王导,在司马睿建立东晋之时,一内一外,都是身居要职。王敦血缘疏远,又是个叛臣,且不去说他。就说这王导,此人号称“江左夷吾”,治国之才,堪比管仲。可看他所作所为,终其一生始终摇摆不定,无非就是和稀泥罢了。官是越做越大,国家却仍是偏安一隅,也未见得强到哪去。我虽然不是血统论者,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这王导如此熟悉官场套路,家学渊源,保不准就是受了他伯公王祥的影响。所谓一叶知秋,王祥到底何许人也,也就不言自明了。”
梁凯风问道:“你说的这个王导,是不是王羲之的祖上”
“没错,他是王羲之的堂伯父,本身书法写的也很不错。“
三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梁凯风听韩宣侃侃而谈,见解独到。暗想这小伙子不到二十岁年纪,又是工科出身,竟对历史这般熟悉,随便什么典故都信手拈来,虽然有些看法不免偏激,却也实在难能可贵。自己平日看书不少,相比之下倒有些相形见绌。他心下佩服,不由起了亲近之感。俩人越聊越是热络,竟有相见恨晚之意,倒把张静姝疏远在一边。她也不以为意,微笑在旁听着,见二人开怀畅谈,好似多年老友一般,心中暗喜。
不一会,张静姝起身去洗手间,梁凯风问韩宣道:
“听静姝说,你还会弹吉他”
“只会那么几首歌,自己没事弹着玩的。”韩宣笑了笑,见墙边摆着几件乐器,擦得一尘不染,他起身走到近前。“听说梁哥从小多才多艺,会好几种乐器,以后有机会可得好好向你学习学习。”他说着,随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手风琴,拉了几下,问道:“这东西怎么拉容易学么”
琴上传来呜呜声响,甚是难听。梁哥莞尔一笑:“反了,你拿反了。”
“啊什么反了”韩宣一楞。梁凯风道:“手风琴应该是右手键盘,左手风箱。你这样左手键盘,右手风箱,只有左撇子才这样拉呢咦,你怎么了”
见韩宣脸色忽然苍白,他心下不解,问道:
“怎么不舒服么”
“没。。。。。。没什么。”韩宣声音苦涩,缓了缓,又问道:“你是说,这样拉琴的。。。。。。都是。。。。。。都是左撇子么
“是啊,其实就算左撇子也很少这样拉琴,因为这样整个琴就倒过来了,键位什么的都是反着的,除非真的是改不过来,一般的左撇子也都和正常人一样。”
“原来如此,”韩宣勉强一笑:“我还以为。。。。。。右手力气大,用来拉风箱。原来这东西和吉他并不一样,吉他是左手按弦的。。。。。。恩,可不是么,电视上的人都是左手拉的,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他自嘲地笑了笑,面色又转轻松。将手风琴放回地上,重新落座。梁凯风见他神色变化,心下疑惑,又不好细问,便只做没有瞧见,仍和他随便聊些奇闻趣事,只是感觉他已不如刚才那般健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张静姝从洗手间出来,又坐了一会,时间不早,两人还要赶回学校,便起身告辞,梁凯风热情送到门口。临出门时,韩宣先下了楼,张静姝小声问道:
“你明天是不是要见我父亲”
“恩,明天下午约了张叔叔喝茶。”
“那你”张静姝脸上一红,欲言又止。梁凯风微微一笑,小声道:
“鬼丫头,你心思我还不知道放心吧,你爸爸最听我的了,保管要他高高兴兴的。”
张静姝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回来的车上,韩宣斜倚在座位上,神态有些疲倦,张静姝道:“到学校还要40分钟呢,你先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我不累。”韩宣摇摇头,瞅了瞅窗外。但见外面银装素裹,雾气缭绕,江边一排排雾凇蜿蜒曲折,直似望不到尽头。远处青山暮雪,宛如童话世界。他看了一会,说道:
“那档案室的钥匙是在你那吧我想再去看看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