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厮,每天仍旧需要花点时间去听他们交代的流水帐,听了十几天,她把这事交给胡二媳妇,小事让她决定,大事再来上报,要是没什么事,到月底挑一天拿帐簿过来给自己过目便是。
既然手下有人,有人就当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不会让自己累成一条狗,或是一匹驴子。
这时候,她在想办法完成钟先生现在是夫子了所布置的功课。
钟先生要她写一篇公羊传里有关“诛心”的论述。
唉,儒生必须以圣贤之言为归依,夫子啊夫子,公羊好辩,您难道要我一个小女子去当辩士吗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不好,在夫子面前谈什么顾闳中、韩熙载,自己授人以柄,人家偏不照步子来,怪不得别人。
不过,这位夫子的确与旁人不同,他说,子女的日常本该由父母言传身教,但是她母丧父远行,如何得父母教诲各种礼仪学习于女子是极其重要的事,接人待物、言谈举止,各有各的礼仪,他不会刻意教授,但希望她能融会其身。
闻言,她恭敬地向夫子磕头施礼。
他这是把她当晚辈看待,不只是主雇关系,有人指引教授,不只能学到书本上的学问,还能学习待人接物的礼仪,是老天爷眷顾她。
“大姑娘,我们今天做冷淘吃,好不好”是贞娘,一个怯生生、我见犹怜的小姑娘,初来到徐琼身边时,话都不敢大声说,更不敢靠近徐琼的身。
“是春娥那丫头让你来问的”嘴馋的春娥自己不敢说,叫个好说话的替死鬼来。
、第九章
如今暑气蒸腾,除了荷花池还有一片荫凉,随便动一动就一身汗,就连竹帘子也挡不住暑气,更别说有多少胃口了。
“用菠棱菜汁好了。”
“奴婢不会。”贞娘从小被卖,养父母虽然没有饿过她一顿,但是那些春天采集各色花朵制成的百年糕、夏天的冷淘、秋蟹与冬天的涮锅,她可是连听也没听过。
“那个嘴馋的丫头一定会。”既然开口说要吃这玩意儿,哪可能不知道作法
“奴婢这就去喊春娥姊。”贞娘下意识往外看,仿佛春娥就站在门外。
果然,春娥随即慢慢地挪着身子走进来。
“小姐,这天气热得像是着了火似的,不吃些消暑的面食,奴婢浑身无力啊。”嘴里说着还故意苦着张脸。
徐琼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待在外面当石人,不进来了。”
“奴婢还不是怕小姐不高兴,骂奴婢嘴馋。”
“只是口腹之欲,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春娥高兴地抚着掌,她就是爱吃嘛。
“既然想吃,那就照我说的,你记下。”这么一来,她也被勾起了以前吃过凉面的记忆,就吃她记忆里的那个版本吧。
贞娘赶紧找来纸笔。
不一会儿
“大姑娘,奴婢字写得慢,您可以念慢些吗”贞娘一头细汗,字写得跟蚯蚓没两样。
她的字还是跟着徐琼之后才开始练的,能在短短时间内进步成这样,已然很不错了。
徐琼清晰地咬着字,慢慢重述着作法。
一个时辰后,用大碗端上桌的就是她要的冷淘。
青青的菠棱菜嫩叶捣成汁,和入面粉做成细面条,煮熟后放入山泉冰水浸漂,其色鲜碧,捞起后以熟油浇拌,放入井中或冰窖中冷藏,再用柴鱼、虾肉做浇头。
冷淘之所以好吃,关键在于浇头和氽烫面条。
在炎热的夏天里,青碧冰凉的冷淘铺上鸡蛋皮、鸡丝、几片番茄和黄瓜丝,再舀上微辣的豆酱、芝麻酱、花椒油和蒜泥,吃下去,暑气顿时全消。
“下回得空,可以来做五色面。”徐琼说着。
红萝卜、墨鱼、南瓜、面、槐花叶汁,红黑黄白绿都齐了,不论可口与否,起码看着就赏心悦目。
“送一份冷淘去给夫子和小柴师傅,另外,煎熬的消暑汤也各捎一份过去。”
以紫苏叶、藿叶、甘草下去煎熬的消暑汤不仅清暑热又益元气,是好物。
夫子本就该孝敬,柴方带着两个小工一头栽进砌窑的活计里,顿顿吃咸菜泡饭,这样哪有体力把工作做好
“是。”春娥领命,蹬蹬蹬就跑去了。
留下的贞娘看着徐琼细白的手指拿着筷,慢条斯理地挟起面条。
“往后谁有事就叫谁自己来说,莫当了人家的枪使还不自知。”徐琼缓缓说着。
贞娘听了先是一怔,这是大姑娘在教她,猛地醒悟过来之后,神情极其认真地点着头,“奴婢多谢大姑娘指点,一定谨记在心。”
“不必谢我,我只是要让你知道而已,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多长个心眼,总不会错的。”
“是,大姑娘赶紧尝尝,不知道味道成不成”
“胡二媳妇的厨艺是不错的。”
“是呀,奴婢总能吃上好几碗饭。”
安静的院子忽然传来墙壁的咚咚敲击声,院子里的两人倶吓了一跳。
高高的墙头上,竟冒出了一颗头和一只手。
贞娘尖叫了一声,紧抱着头,跌在徐琼让人造的桧木地板上。
墙上的人头和手似乎也被贞娘的尖叫吓到,头往下顿了顿,手紧了紧,紧接着,一张脸就那样露了出来,一对乌黑蜿蜒的眉、亮若星辰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以及薄厚适中的嘴唇,白玉般的容貌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院子里的人。
“嗨,小妹妹,好久不见了。”那人见徐琼席地盘膝而坐,这样不太美观啊,不过,小孩嘛,要求这么多做什么。
来人的长眉挑了挑又放下,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你是谁太无礼了,我家的墙头是你能爬的吗我家小姐又是你能随便叫喊的”贞娘已经爬了起来,叉着腰横着眉喊道。
“你这婢子,我和你家小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万玄说道。
“有你这么说话的看我找人把你打出去。”小小年纪竟然老气横秋,做贼的比主人家还凶,这还有天理吗
这要是说出去,一定没人认识这时的贞娘,她骂得比泼妇还要泼妇。
“你身边的丫头一个个都这么凶悍吗”万玄向徐琼抱怨。
“对恶人不必要客气。”徐琼道。
贞娘的表现虽然出她意料之外,不过由此可见,人是可以训练的。
贞娘示威地向万玄瞪了一眼,转向徐琼说:“奴婢去叫阿青和大牛来把这登徒子撵出去。”府里不是只有女眷,也有身强力壮的男丁在。
万玄似乎往上踩了一阶,身子高了一节,但也晃了一下,让在他底下的人心也跟着咯登了一下。
“小妹妹,你不记得我了”日光下的他,面目白晰如琉璃,那双眼幽黑灼灼,乌发披肩,长眉入鬓,再配上完美无缺的容颜,看上去就是一幅令人心情愉悦的图画。
徐琼微仰着头看向他,“你有什么事”
“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