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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走运河,都是经过山东,自然知道山东是个什么样子,比起他出身的福建,沿途经过的浙江、南直隶和北直隶都穷苦凋敝,可这次来,却明显大有起色,连船家都说如今在山东境内行船不必那么紧张了,靠岸也不必担心被人偷抢,因为盗匪差不多已经绝迹了,更不要说运河两岸已经看不到乞活的流民饥民,荒凉的田地上开始有人耕种,这分明是恢复之象。

亲随和护兵们开始还感慨几句,结果洪承畴却发了脾气,大家这才知趣的不谈,为何发怒他们也清楚,这山东在大明治下穷苦凋敝,被徐州贼占了之后反倒是开始兴旺,说起来实在让人难堪。

济南府这边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城门处听人议论,看到富贵人家的搬离,谁能意识到这座山东省城正在易主,这座城池怎么看都是大明治下,丝毫觉察不出徐州贼正在进驻,甚至你感觉不出,快马三天路程的临清那边,正举行了赵家军的大阅演武。

“差役们就该这么用”不管愿意不愿意,洪承畴还是不得不感慨,不得不承认。

做地方官的当然知道衙门里的捕快官差到底怎么回事,拿朝廷俸禄在编册上的官差,无论在官署内什么地位,在外面都是大老爷一般的人物,身边拢着几十上百的白役帮闲,在街面上搜刮,在官司纠纷中上下其手,收租的时候则是如虎似狼,这样的官差和白役帮闲只是捞钱分肥上供,却没什么实用,城内城外有什么案子是非,有什么天灾人祸,还要士绅们纠集民壮去做。

而在南直隶江北和山东各处,洪承畴都见到城内差役三五成群,在街面上巡视观察,一有事就吹动哨子或者敲锣,各处巡视的就会蜂拥而至,差役们每时每刻都在街面上走,遇到事情自然就要上去解决,有些是非看到有官差在,自然就要偃旗息鼓,街面上常有人力,遇到急务就有机动的力量调配。

刚看到这个的时候,洪承畴心中嗤笑,心想这些在编不在编的差役都是蠹虫,是地面上有名分的匪类,他们上街巡视肯定会和地痞之流勾结,为祸更甚,到时候敲诈盘剥,害处更大,糟践了你徐州的名声,看你和谁去说理。

不过洪承畴在济宁住了两晚,头天见到固定巡视街道的几名差役,第二天却有了新面孔,而且那新人的做派气质明显不像是衙门出身的,倒有些武将亲兵的精悍在,感兴趣的洪承畴派人去打听了下,这个因果倒不是什么秘密,街面上的人都是心知肚明。

赵家军通过云山行之类的找到当地衙门,要当地官府保证正常运转,该做的政务事务不能耽搁拖延,凡是衙门使唤的各级差役一概编组,留下备用机动的力量后,其余人都是上街巡视,出城做事,就在这不断的忙碌中,那种我行我素的,想要浑水摸鱼的,甚至变本加厉的,都被淘汰出去,有人被剥夺了差役的身份,有人则是不知所踪,然后补进新人。

这么多差役,这么大的地方,徐州人怎么消息这么灵通,街面上的风吹草动都能知晓,那些隐秘阴私都瞒不过他们,那赵进到底养了多少耳目在,人人都在惊叹,就这么一天天看着没什么变化,可慢慢的,大家觉得街面清净了,做事方便了,担心的事情也没那么多了。

要说有什么不满的,无非是该交的银子不能不交,原本那些名目繁多的捐税摊派不见了,差役们也不敢随意敲诈勒索,可静街、防火、防盗、公摊等条目清楚的银子还是要交,只要在这边做生意有门脸有摊子,那就有一份银子花费,住在城内的穷富人家,还要交一个管理费,这让很多人背地里都骂,买了房子住在这里,被你管着还要交个被管的银子,这还有天理吗

不过这些银子规矩分明,收你的给你凭证,绝不会多收,比起从前那没来由的摊派常例和敲竹杠要好太多,最起码少交了些,而且收钱的是原来的差役,背后却是强横的赵家军,任谁都要掂量掂量不听的后果,山东这边士绅百姓和别处不同,他们对于徐州赵家军的厉害,听过见到太多,自然不会去摸老虎屁股。

“如果一下子将差役们裁撤,城内恐怕立刻就会大乱,这些官差地头蛇不知道能掀起怎样的风浪,徐州则是让他们行徐州的规矩,在这个过程中优胜劣汰,守规矩的留用,不守规矩的裁撤,然后把自己人放进来掺沙子”

“这赵进做事看着鲁莽少谋,可这桩事做得却很老到”

洪承畴忍不住和亲随感慨,但有几个想法只是藏在心里,没有多说,比如说徐州不怎么在意新占各处的文官武将,不去招揽,也不去驱赶,任由你自生自灭,别人看这是徐州赵进还不想撕破脸,还要含糊维持。

第1303章济南兵备道。

而洪承畴看来这是一种完全的轻视和蔑视,根本不把这些官员们放在眼里,吏员、差役加上士绅,已经完全可以处理地方上所有事务,要你个科举文官有何用更让洪城周心里不舒服的是,徐州这个做法没错,这样的轻视和这样的事实,让出身贫寒,靠着科举才有今日的洪承畴心里很不舒服。

另外一点洪承畴同样不想对外说,生怕亲随和护兵口风不严泄露出去,徐州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要有大量吃俸禄粮饷的吏员和差役,养这么多人做事,要费多大的力气,要花费多少钱粮,这么走下去,搞不好会被拖垮,这恐怕就是取死必败之道了,或许这就是大明气数未尽,这就是忠臣义士的机会。

想想大明衙门里有名份的人极少,结果养了大批没身份的,把地方上压榨的天怒人怨,你徐州养了这么多人,将来肯定养出更多,到时候地方上怨气更甚,怎么可能稳定局面,这是自寻死路,但洪承畴总觉得这个思辨有什么不对,不对外讲也有这个原因。

济南街头也和济宁差不多,能看到小队巡逻差役,从前在街面上见到官差可没那么容易,但来到此行的目的地济南兵备道衙门之后,官署周围却冷冷清清,能做事的都被徐州用起来了,没干碍的都被甩开,有人得用,有人无用,自然就没办法结成一条心,偏生那些走在街头的就是最有用,最能做事的地头蛇。

看到这陈旧的官署建筑,洪承畴莫名的有了点安定感,一路行来未入官署,城镇沿途虽说一切如常,却能感觉到微妙的陌生感,这让洪承畴一直有些紧张警惕,看亲随和护兵们脸上放松的笑容,洪承畴知道他们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未必能想这么明白。

这边递上名帖,说明来意,这边门子也不敢怠慢,一边请进,一边进去通报,左参议实际上也是道员,济南兵备道搞不好也挂着参议的衔头,双方是平级的,而洪承畴即将进京任事,这地位明显要高出一等来,更不要说,这济南如今是敌境,在这里做官的是个样子,天生比外面矮上几分,迎来送往的门子自然明白这个。

兵备道衙门负责地方上的兵备,最近这些年济南兵备道和登莱镇牵扯很深,大量的钱粮过境,这位置也成了肥缺,可和议之后,山东不得有大明官军,济南兵备道不但没了油水,直接成了闲差,知府知州知县还有个地方可以管,兵备道就是个架子了,朝廷发不发俸禄都两说。

“这也没个眼色,这光景还来打秋风啊”洪承畴被人向里面领的时候,能听见衙门听差毫不忌讳的闲谈议论,或者说就是想让他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