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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开,夜拂从屋内跨出来,径自俏立右侧。

来福迎上前,呈上一方朱红名刺,笑道:“小郎君,有人投帖”

“哦”

刘浓踏出屋内,接过帖子略扫一眼放入袖中,向刘訚和革绯笑道:“本想去渡口相送,奈何有人投帖。罢我便不去送你们了,唯愿一路随风”

“是”

众人低首而应。

刘浓稍想一下,走下台阶,对革绯道:“莫忘记,把礼物呈至卫府,嗯,尚有王羲之郎君”

革绯道:“小郎君,且宽心,革绯知会得”

“小郎君”

这时,刘訚跨前一步,单膝跪地,白袍尽皆按刀而随,就连革绯亦半伏。刘訚揖手沉声道:“訚去矣,一切,皆待小郎君,青冠漫建康”

言罢,刘訚率众而走,革绯略略落后其半步。众人行至院口,正逢祖盛前来寻刘浓,刘訚知他是小郎君好友,微作阖首而礼。

这打扮是要远行啊

祖盛心中虽是惊奇,却知此乃刘氏内务不可多言,脚步加快,恰逢刘浓正向他对行而来,便笑道:“瞻箦,今日可能起行”

刘浓笑道:“正要与茂荫言此,适才桥氏投帖,恐我尚需滞上一日,若是茂荫兄心急归家,不妨先行。嗯,酒已然备好,置在兄之车中。”

吴县桥氏,次等士族。

祖盛扬着浓眉,将刘浓上下一阵打量,随后腆着肚子,负着手,歪着嘴笑而不语。

“茂荫兄,笑甚”

刘浓被他瞅得略有不安,桥氏与刘氏虽皆为吴郡士族,可刘氏乃新晋,昔年各士族自持身份亦并无来往,今日却前来投帖,他心中亦暗觉奇怪。

“哈哈”

祖盛怪声笑道:“昨日之虎丘,瞻箦之美名,两相同辉矣。快去,快去,莫让客人久待我尚不急归,便待瞻箦事毕再同行,尚想多饮些竹叶青呢,莫非瞻箦舍不得”

江东桥氏,出自汉末庐江桥公,桥公有二女:一名桥璃,一名桥婉。两殊皆为国色天香,孙策娶桥璃,周瑜纳桥婉,至此桥氏一时显赫。奈何孙策与周瑜尽皆短命之人,桥璃早夭,桥婉亦如;随后不知何故,桥氏一分为二,一居义乌,一居吴县,族望亦随之锐减;再过悠悠半百之年,义乌桥氏尚有英才偶现,可这吴县桥氏却愈发日薄西山,自江东上等门阀一坠再坠。

三年前,谱碟司例行评核时,将其降为次等士族。

桥然,吴县桥氏家主,年方十六刚及冠;其族人丁凋零,以往一族两支,如今只余一支。其父早夭,弟妹皆幼,是以他十六之龄便身为家主,身负重任而步履蹒跚,让这个面目英俊的郎君时常秀眉深锁。

春燕鸣啼,啾啾。

“唉”

桥然眼光随着翻飞之燕而溜,长叹一口气,手中的茶晾了尚未自知,浅抿一口,苦涩。世家便是如此,若无英才辈出,再无连理依撑,如今尚是士族,焉知数十年后岂不轮转心道:华亭刘氏是新晋士族,应不嫌我桥氏落魄,若能与其相结,两家守望互助,说不定便能度过年底的审核。若是能再进一步不知可否

“噌噌”

厅外廊上传来一阵木屐声,桥然搁下茶碗,正冠而肃目。只得片刻,厅门口便出现一位美郎君,身形颀长近七尺,面若冠玉点朱红,身着月色宽袍,头戴纯乌青冠,行进之时袍袖生风。面上神色则不温不徐,浅浅含着笑意,温文而儒雅。

华亭美鹤,刘瞻箦

桥然徐前三步,揖手道:“桥然,见过刘郎君”

刘浓侧身微避三寸,还礼道:“刘浓,见过桥郎君。让郎君久候,心中愧矣”

稍事寒喧,对案而座。

二人聊着诗文与学识,桥然敏而不健,却每每皆有独到论解,令刘浓心生好感。命来福置酒,酒至三酣,那桥然便有些熏熏。

其持着杯盏,笑道:“瞻箦,若论酒,当属竹叶青为天下之首;若论音与诗,青俊之辈,亦当属华亭美鹤;若论清谈辩论,吴郡之间,亦在瞻箦与顾氏女郎尔。可若论棋画,虽有吴郡骄傲陆氏女郎书画双绝在前,然桥氏亦不敢使其专美也”

言下之意,若论棋画,当属他桥氏。

棋之一道,刘浓粗略相知,而画亦只触皮毛。依其见闻,所识之画,唯卫协可堪至天工,不想桥然却有这般大的口气,心中稍惊,遂笑道:“桥郎君过赞,华亭美鹤不敢当矣书、棋、画三道,我皆不通,正待日后寻访名师,亦好稍沾风雅尔”

桥然面染酒色,再饮一盅,笑道:“瞻箦何必过谦,自昨日虎丘雅集后,吴郡之地,不日便会传遍华亭美鹤之名,我亦不过是提前几日罢了”

言至此处,稍顿,摸索着酒盏终下决心,再道:“适才所言,瞻箦想来必是不信,也罢,恰逢一画,正待请瞻箦一观”

刘浓笑道:“愿请观之”

“啪啪”

桥然轻拍其掌,候于厅外的随从闻声而至,揭开手中长盒,其中正卧一卷。桥然将卷取出,徐徐展于案上,画长五尺、宽两尺,边角染兰。

“但请一观”

桥然展画之后,便微微倾身,捉着酒盏徐饮,眉角却注着刘浓一举一动,见得刘浓面显惊愕,随后微现坨红,他心中一松,酒便空。

这是一幅人景画,画中人物众多,围坐于曲水之畔,神态各不相同。其中有个月袍青冠美郎君,正持杯顿足水畔,欲言。水中倒映着一个绝色小女郎,绛红似梅,正反手指向身后桃红。

画面就此凝固

纸面仿若生风,悄悄裂着美郎君的宽袖;水中则藏影,绛红小女郎的眉间,凝着绝然与冷凛。而再观那持杯郎君之神色,面色未起波澜,可眼睛

眼底深处,有一抹不忍触之,若雾笼明湖。

作画之人,显然亦曾参予虎丘雅集,未去捕捉刘浓的慷慨而败群英,亦未曾去描绘他吐诗而震四方。单单抓住了这一瞬间,众人皆忽视的眨眼之间。

震惊,淡伤,欣然,逐一而来。

刘浓左手轻颤,右手借压画角,将其抚平,渭然而叹道:“此画,描神已致极,叙事已俱魂;若论画风及心笔,唯卫氏郎君可比美矣能见此画,刘浓幸何如之”

随后,朝着桥然长揖。

桥然侧身而避,还礼笑道:“此画非我所作,不敢当瞻箦之礼也”

“瞻箦止步,他日再逢”

桥然踏出刘氏酒庄,挥着宽袖而去。牛车遥行,穿林过柳,垂柳尽头处,有两辆牛车歇于溪水之畔,几个小婢正提着裙摆采田间野花。

见得牛车行近,有个小俏婢碎步行至车侧,低声道:“小娘子,家主郎君回来了”

“嗯”

帘内一声低应,慢而软。声已止,余音尚不散,留一缕轻撩。

桥然下车,大步迈至车前,笑道:“小妹,等得久咯”

帘内人轻声道:“阿兄,咱们速回吧,三弟身子弱,若无人精心照管,怕又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