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然命人呈上各色吃食点心,刘浓叫来福摆上一坛竹叶青。一番推杯换盏后,三位少年郎君眼花耳热,意气素霓生。
祖盛饮得最多,酒意将疲累尽数逐走,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歪歪斜斜地指着钩月,大声咏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妙哉”
刘浓、桥然拍案齐赞。
如此一来,祖盛兴致更佳,猛地一把拽起桥然,拉着他绕桂树打转。桥然自回庄后,性情不复以往温雅内敛,仿若豁然开朗,哈哈笑着与祖盛执袖乱舞。
当此时,天上月魅,地下人醉。
祖盛兴起,放声歌咏:“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桥然接咏:“彼黍离离,彼稷之穗悠悠苍天,汝与我哉”
“啪,啪”
刘浓面带笑容身子斜歪,左肘撑席,两腿自然作曲于怀前,右手则随着他们的咏叹节凑缓缓拍膝。来福与绿萝侍在一侧,笑意溢得满脸,他们尚是首次见小郎君如此闲适呢。
歌咏毕。
祖盛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背后,仰望苍穹星月,叹道:“玉鞠、瞻箦,日前蒙君得问祖盛之志。现下,尚愿再闻否”
眉色正然,神情幽幽
闻言,刘浓、桥然对视一眼,齐道:“愿闻茂荫之志”
“无它,唯愿似陶公尔”
言罢,嘴角一歪,嘻然而笑,随后仰天便倒。幸而侍婢雪瞳知其酒量不佳,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其身后候着,赶紧一把扶住,娇声唤道:“郎君,醒醒”
“呼呼”
鼾声已起。
待送走祖盛与桥然,刘浓返回室中,得来福奉上酸梅解酒,随后换得一身箭袍,练剑一个时辰,而后再是练字。待停笔时,已是三更时分,四野皆静。凝目投纸,磨笔已有月旬,字迹已然工整许多,可笔髓依旧尚缺,总在得与不得之间徘徊,似清风难定其形,心道:看来,会稽是不得不往。总不能,次次让人代笔啊
绿萝虽然困得眼皮老打架,但看着小郎君专注的模样,心里却满满的尽是骄傲,暗想:天下间,恐怕就属我家小郎君,最是勤奋了
竖日,曲廊。
矮案上摆着棋盘,黑白子纵横厮杀,执黑的郎君圆脸大眼,时尔捉着下巴思索,倏尔捏拳击掌,总是皱着眉的时候居多。执白的郎君面目英俊,嘴角带笑,左手轻抚棋壶,右手两指捏弄着棋子,秀丽的眉时桃,时挑。
观战的郎君绝美,着青冠月袍,面若冠玉晶透,剑眉斜长欲飞;鼻侧如刀削,悬危;丹眼似画,锋唇略薄。此刻身子微微前倾,眯眼琢磨棋中妙境。
“叽啾”
梁上燕子一声轻喃,将这静画打碎。
刘浓回过神来,瞅一眼祖盛,再看一眼微笑的桥然,双手按膝,摇着头缓缓直身。此局祖盛必败,只是其向来棋锋坚韧,不杀至山清水明时,断不肯轻易认输。料来,最终投子尚得半个时辰。
舒展着肩漫眼四掠,微雨后的画园格外幽清。对面的长廊中穿梭着一群女婢,正将怀中纸卷逐一挂于迎阳两面。红日透映,隐约可见是画。
晒画
嗯,对了,桥然有个极擅作画的妹妹,其画最擅捕神
看看去
刘浓拿定主意,见二人犹坠棋局,亦不言语径自起身,沿着朱廊行至对面。此时婢女们晒画已毕,只余两个小婢看守着,以免画作被鸟雀所毁。瞧见刘浓负手而来,知晓这是自家郎君好友,齐齐欠着身子万福。刘浓微笑阖首,驻足于画前细观。
有山水、有人物、亦有花鸟,各作不同。
捕神立意确是绝妙,亦不知作画者是甚样人物,视角极为独特,便是平凡一株松柳,在其笔下只需借着霜、月,悄然间即赋于灵魂。
一幅幅观过,越看越是心惊。观其形,知其意;意犹未尽时,神再起,恰是画中藏画矣若是将自己正作的夏日桃亭与之相较,无异于天壤之别也。
云泥,高不可攀矣
刘浓止步于最后一幅画前,陷入其神不可自拔。突地想起杨少柳所言:若想事事皆达,则难致其极
莫非真是贪多嚼不烂
转念再思:若遇难则退,如何可致其极
沉吟半晌,眼底漫散的光芒徐徐而收,随即展颜而笑,恍若阳春融白雪。看得廊侧的两个女婢神色微愣,随即悄然低首敛眉,心中暗赞:好美的郎君呀
刘浓回首见桥然、祖盛仍在行棋,正欲转身而回,便在此时,眼底蓦然一凝。
是她
稍远,青柳下。
雪色人影跪坐于地,背对,堕马髻、雪莲步摇。
注:推荐女频小说,民国的锦秀荣华乱世歌,女主会盗墓。
第六十八章琴箫合鸣
刘浓识得这步摇。
清风亭,祈福飞石,虔诚的小女郎,雪色的襦裙淹没于云海,唯余这枚雪莲步摇
此时再见,心中不知何味,情不自禁的轻步而前。
小女郎背对而坐,双眼凝视着柳下,一瞬不瞬。那里,三只小蚂蚁正在转圈圈,它们已经转得半日了,明明家就近在咫尺,却终不得入。
要不要帮它们呢
该如何做呢
想了想,堕马髻微微向左而倾,顺手从身后矮案摸了画笔,身子冉冉而起。提着裙摆,轻轻走到近前,蹲下。稍顿,捏着笔杆,想挑断不知是谁画的圈圈。
“不可”
身侧传来轻呼,桥游思心中一惊,手中的笔啪哒一声掉在地上。斜长的人影悄投,修长的手指倒执画笔,以无墨的一端在圈圈上方一挑。
一只蚂蚁跑过来,伸出两根触觉几番试探,而后沿着挑开的痕迹爬出了圈
淡淡的清香袭来,呼吸在耳边,脸越来越烫。
桥游思目随三只蚂蚁尽数钻进树洞,眨了两下眼睛,缓缓转过头,低敛着眉,想浅身万福,却发现自己尚蹲着,极是不雅。身侧的人似有所觉察,淡然默笑,退后两步,徐徐直身,将笔搁在案上。
清和的声音传来:“蚁类敏锐,不可嗅墨。”
“嗯”
桥游思淡淡的应着,不着痕迹的起身,将手叠在腰间,朝着月袍的一角欠身万福:“桥游思,见过刘郎君”
“刘浓,见过桥小娘子”刘浓双手挽礼微微而还,垂首敛眼时,瞥见雪色襦裙下若隐若现的蓝丝履。突地一顿,而后忍不住的徐徐抬眼,恰若雪莲。
微怔。
“瞻箦”
廊上传来呼唤,桥然与祖盛联袂而至。见得此景桥然嘴角一歪,瞅一眼淡若烟云的小妹,再瞄一眼略显局促的刘浓,笑着介绍道:“瞻箦,茂荫,这是小妹游思”
再对桥游思道:“小妹,这是刘瞻箦、祖茂荫。”
桥游思对着二人万福,轻声道:“桥游思,见过刘郎君、祖郎君”
刘浓只得再次还礼。
祖盛自见桥游思便一直呆着,得桥然一声假咳方才回神,神情颇是窘然,急急见礼。
将将见过,桥然便邀二人与小妹对弈。
一个时辰后,祖盛连投三局,搓着手羞愧无颜。桥然靠着廊柱默笑,刘浓则观得心惊。桥游思微微向祖盛阖首道:“祖郎君,若行棋时稍敛一二,定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