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时,行事已有眉目,进退皆可有据,实乃稳妥之举。而司马道畿此意,尚是与谢鲲阿兄妥善商议后再作决吧
再度一拜,沉声道:“为国事奔波,乃臣之本份,岂敢当殿下等候。”
“嗯”
殷道畿微微一笑,心知不可过急,突地想起一截绿纱,随意笑道:“始今方知,大越山水之秀,冠甲于江左矣而此次兰亭仲秋行雅,诸君逍遥随意、漫聚无端,令道畿悠然神醉。若非滞行已久,道畿定当盘桓于此,与幼儒先生对席篱下、畅谈道玄,方不负此身华冠也。昔日陆士衡作复不闻鹤唳之语道畿深有同感也,再难闻琴笛合鸣也”
言罢,捉着白毛麈遥望室外,神态好似愁畅。
谢裒笑道:“殿下身居高堂而望闻深远,何需眼羡野鹤之闲,自有风景不同矣然则,华亭刘氏子之琴,确如叔夜已具魂,不可多得。而”
稍稍一顿,挑了一眼殷道畿,续道:“萧氏义女之笛,魂兮清伶,不着于物,非沾于尘,犹胜半筹”
萧氏,义女
闻言,殷道畿白毛麈往左一打,眼底喜色一闪即逝,昔日与宋祎匆匆一瞥,急晤于途,萧然并未言其乃萧氏义女,而自己亦不便多问,只得忍耐作别。
心想:若是萧氏之女,父皇定不容许,讨之不得,只得忍弃然,既乃义女,事便可为
当下,二人举盏共饮,只论琴棋字画玄道,再不谈其他。
一个时辰后,殷道畿告辞离去,尚得前往纪瞻府上。
谢裒将其送至庄院门口,目逐华丽的牛车消失于竹林深处,方才徐徐收回目光,将袖一揽,缓步而回。
待行至水廊时,恰遇袁耽。
袁耽将明日便要起行回返丹阳之事禀报于谢裒。
谢裒略作一顿,挑了一眼袁耽,缓缓点头,嘴角浮起笑意。小儿辈们偶戏情事,他怎会不知谢、袁两家交往联姻已过百年,袁氏自会处理妥当,何需放在心上不过,华亭美鹤,美之如玉,美之如松,偏生才情孤高,谁家女郎不喜耶
思及适才所呈三论,谢裒目光更显柔和,荡过碧潭,穿过水廊,直直漫向院墙。
一墙之隔。
矮案置于院中,绿萝跪坐于案侧,左手把着右腕徐徐转动墨条,将研台中的埃墨推得均匀成糊,许是持续已久,精致小巧的鼻子两侧渗着颗颗细粒的汗珠。
“搁着吧,足矣”
刘浓轻声说着,目光却凝于案上,画作即将完毕,不敢有丝毫大意,默记着陆舒窈曾教导的勾撩笔法,捉着画笔徐徐缠描。少倾,额间细汗渐密,画作尚缺最后一步,切不可急提着笔,深深吸得一口气,闭着眼睛沉吟,眼前则恍若浮现一个鹅黄身影正歪着脑袋凝神,以待最后一笔。
便如此
待心中小女郎眯着眼睛落笔时,刘浓亦半步不差的将画笔在研台边缘处一荡,顺势于画纸上疾速两点。
“呀,活了”
绿萝左手犹自揉着右腕,右掌却掩上了小嘴惊呼,她不懂画,但知道这幅画小郎君画的极好,那纸上的人经得小郎君那么一点,顿时就,就活了嘛。
“嗯,尚可”
刘浓揉着手腕打量画作,心中也有些许窃喜,若论笔法恐仍不及舒窈与那个袁女皇,但自忖若言捕神亦相差仿佛了。画中之人乃是袁耽,只见其正一手揽着袍摆,一手将五木飞投壶中。其时,飞扬的眉,漆亮的眼,微翘的嘴角,皆被捕入画中。又以描神之法,将在座之人的诸般神态浅描而承辅,更加凸现得画中主角神彩奕奕、栩栩如生。
稍稍作想,提起狼豪作题:“红楼之颠,七友初集,但观袁彦道行博弈似庖丁解牛尔,浑惊四座而不知也,纵怀于胸乎,游刃而有余也”
“华亭刘瞻箦慕之临之,以画行饯。”
题字作罢,刘浓将笔一搁,伸出宽袖缓缓扇荡于画作上方,待墨迹被风浸干,画作便成。
绿萝喜道:“小郎君画好了么婢子拿去搁着。”
“嗯,去吧。”
“是,小郎君。”绿萝柔柔一个万福,随后小心翼翼的托着画板行向室中,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污了小郎君画了两日的画。
这时,墨璃踏出室来,两两对望。
墨璃抱着一摞书卷,站在水阶上居高临下俯视,眸子凝于绿萝发髻两侧,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心中却在嘀咕:小郎君为何要送绿萝如此贵重的步摇呢莫非我夜里睡得太熟了亦或
“且让”
绿萝娇媚一笑,恰若春花怒放,阳光落在步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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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疏狂当醉
清晨,薄雾微澜,似沙般铺展于黑墙白瓦的山阴水城。
晨鸟轻鸣于柳枝,跳跃展翅时,惊落颗颗露珠。
出城东三里,便是水陆渡口。
今日,袁耽将离开山阴回返丹阳再入建康王导司徒府任职,是以,红楼七友早早的便来渡口相送。
“哞”
青牛长啼,弯角挑开茫茫白雾,拉出排排华丽的牛车。
车停帘张,从中踏出一个个的少年郎君,具是宽袍高冠,踏着木屐齐齐行至柳亭中。倚亭展望,但见得:氤氲晨雾弥漫于江,半半一遮,恍若水玉生烟。缭缠之际,隐见蓬船悄来,好似落叶作点。
红日未起,时辰尚早。
这时,谢奕环顾一眼众人,再瞅了瞅烟波缠绕的柳道,奇道:“怎地子泽尚未至莫非竟不知彦道今日将远行乎”
桓温笑道:“岂会不知昨日我尚与子泽言过,恐其是因事耽搁,稍后必至”
谢奕眉梢一拔,调侃道:“元子,而今彦道将去,若是汝再输得干净,怕是只能徒呼奈何也”说着,瞅了瞅谢珪,又再戏道:“届时,切勿再寻我与知秋”
谢珪双手抚着头冠,故意露出慌张的神色,大声道:“然也,头可断,血河流,冠仪不可弃”暗指孔子弟子,子路,宁死不堕仪。
“哈哈”
众人哄笑。
桓温面上一红,眼角处的黑痣轻轻抖跳,被众人笑得委实有些禁不住,恰好见袁耽安顾好舟车缓缓行来,心下一喜,遂指着不远处的雾中青岭,笑道:“彦道已来,子泽却尚未至,莫若我等入岭观日,一则可寄情续怀。二则亦可静待子泽”
“甚好”
众人抬目而望,随后纷纷赞成,留下几名随从看车等候萧然,便联袂上山。
山岭不高。不多时便行至山颠,当即命随从摆案,刘浓晨间未食,来福便将提着的食盒打开,拿出绿萝与墨璃精心准备的各色糕点。
香气随风而散。顿时惹得一干人食指大动。
“瞻箦备了甚好吃的味道竟这般香浓”谢奕笑着迈过来,伸手拈了一块,往嘴里一送,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当即赞道:“妙哉”
“果真,且待我来”袁耽大步踏来。
“莫抢,给我余一块”
“抢甚”
众人皆至,手指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