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叫声愈作愈烈,夏侯弘暗中得意,面上却神色凛然,右手乌毛麈朝着左手鬼碗一阵乱抽,待得鬼碗不再动颤,缓缓拖回胸前,重重喘出一口气,仿若元气大伤,随后朝着刘浓,冷声喝道:“刘郎君意欲何为莫非不知鬼物凶恶否适才险些教汝酿成大祸”
刘浓剑眉微微一扬,斜迈一步,揖手道:“夏侯且息怒刘浓不过凡夫俗子尔,未曾见过鬼物,故而心生好奇也。”言至此处,稍稍一顿,似想了想,继尔疾疾问道:“不知夏侯是否将其镇住若是未行功成,想必是力有不遂,莫若稍歇再行嚼鬼”
“胡言”
一听力有不遂,夏侯弘眉尖一挑,乌毛麈“唰”地一抽鬼碗,而后环眼掠过众人,沉声道:“诸位莫惊。我已向三官大帝借得大法,将此恶鬼化为骨碗也,现下便行嚼之”言罢,举至嘴边又欲嚼。
便在此时。刘浓踏前一步,追问道:“敢问夏侯,恶鬼尚将反复否”
夏侯弘一愣,随口回道:“自然不会”
刘浓微微一笑,慢声道:“若是如此。可否容刘浓一观”
啊,此子何意
夏侯弘擒着鬼碗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把持不住碗,横扫一眼刘浓,见其神情悠哉游哉,云淡风轻中藏着轻蔑;心知被人捉弄戏耍,暗中羞恼越来越盛,竖发直欲冲冠,但眼下行法于众人面前,又被此子拿捏住话柄。容不得多想,稍作盘桓便将碗一递,冷声道:“但且观之”
“谢过夏侯。”
刘浓接过鬼碗,但见碗面画着一只獠牙恶鬼,暗中稍稍一掂,与普通陶碗重量仿佛,食指轻扣时“噗噗”作响,捧至眼前打量却未有异味。
心下微奇,眼睛半眯。
桓温也壮着胆子凑过来瞅鬼碗,待见那獠牙恶鬼栩栩如生。神情颇是凶恶,刀眉紧皱,脖子一缩,悄声道:“瞻箦。此乃无间三鬼,喜食幼童。”
刘浓捧着鬼腕,面向桓温,奇问:“哦,莫非元子见过”
桓温神情一怔,悄悄退后一步。离得鬼碗稍远些,搓着双手,涩然道:“曾于三官大帝庙前见过,此鬼最是凶戾,瞻箦切莫惹它,速速还于夏侯吧,你我尚是”言犹未尽,却挑了挑眉,示意刘浓依计行事,邀夏侯弘作辩,赢回爱马。
这时,夏侯弘抱麈于怀,虚着眼睛冷笑道:“刘郎君可有观妥莫非汝亦有大法在身,愿嚼鬼物”
刘浓淡然笑道:“夏侯莫急,刘浓虽食不得此鬼,然则,有人可食之”说着,将鬼碗朝着桓温一递,微笑道:“元子,且来食之”
“啊”
桓温猛然大惊,身子不由得疾退几步,恼怒地将袖一拂,挽在背后,喝道:“瞻箦,休得戏言”
刘浓踏前一步,正色道:“元子何惊元子异相怀身、非同凡人,定可食得此鬼,且信刘浓一回”眼睛一眨,剑眉轻扬。
“这”
桓温眯眼注视着刘浓,见其眉眼间不似戏弄而暗含鼓励,心中却惴惴难安,他自是不信夏侯可通鬼,不然亦不会与夏侯作赌,但鬼神之事理应敬而远之,且要他嚼陶碗,岂不犹豫再三,暗想:瞻箦为何要我嚼碗莫非我之七星异相,不仅可克鬼,尚可生得铁齿铜牙不曾嗯,非也,不妥,此事断不可
想着想着,脚下便再退两步。
“哈哈”夏侯弘大笑。
“哈哈”、“无人敢食,快还夏侯”众人哄然哗笑,纷纷离美郎君远远的,深怕鬼气晦气染身。
刘浓持着碗,孤立于一角,眉心渐凝作川,迎目于众人,将鬼腕缓缓作举。
“我来食之”
来福早看桓温不顺眼,见他诓小郎君来替他赢马,自己却在关键时刻惜身避退,顿时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几个大步窜至小郎君身侧,抢过小郎君手中鬼碗,怒目朝着四方众人一瞪,随即猛地一口咬下。
“咔嚓”
一声脆响,鬼碗竟应声而裂。
“嘎吱嘎吱”
来福眨了眨眼睛,慢慢咀嚼了一番,而后眼睛豁然一亮,噗嗤噗嗤几大口,顿时将偌大的鬼碗嚼得只剩半边。随后用力一咽,竟“呃”的一声打了个饱膈。
转过身子,捧着半只鬼腕,看着小郎君,抖着浓眉,奇道:“小郎君,怪哉莫非这恶鬼乃是鱼变的不成”
刘浓笑道:“味道如何”
“甚好,妙哉”
来福赞道,随后捧着鬼碗几口嚼尽,而后踏前三步,挺胸掂腹,朝着夏侯弘笑道:“尚有否可否再来一只”
尚有否,再来一只
众人瞅着高大魁梧、恍若天神下凡一般的来福,面面相窥具是瞠目结舌,随后尽皆投目于夏侯弘。夏侯弘面上青筋乱跳,嘴唇颤抖哆索,乌毛麈歪在半边再也挥不起来。桓温则凝目刘浓,面呈汗颜之色,此时他细细一思,虽不知此间情由,但料定那鬼碗定有问题。不然岂会是鱼味。
刘浓看亦未看桓温一眼,鬼碗乃以鱼骨制成再涂以颜色,若与陶碗相较,重量相当、色彩一致。一眼之下教人难辩真伪,但只需一嚼便会露相;缓缓迈上前,对夏侯弘笑道:“夏侯,尚有鬼否莫非也是鱼鬼”话语一顿,瞅了瞅盆中纸龟。神色若有所思,淡然再道:“哦,然也,尚有蛇鬼,纸龟纳鬼”
“鬼自然有鬼”
夏侯弘经得此言提醒,神情于迷茫之间,倏地一震,心想:然也,尚有蛇鬼,纸龟纳龟尚未尽败也心思急转之时。暗中强自镇定,他久以此道唬人,从未为人拆穿过,料定刘浓当时不过骑虎难下,是以教随从误行正中。
遂将乌毛麈往左一打,大声道:“鬼存乎于大道变化之中,自然有之此鬼属水,吾观汝之部曲,实乃土之所应也五行幻化,土能克水。故而食之无妨。然则,若非我事先以大法镇之,而今汝之部曲已然身亡也”
说着,瞅着四周将信将疑的众人。放声喝道:“诸位且观灯烟化蛇”掏出怀间灯草,便欲燃之
“来福”刘浓轻轻一声唤。
来福当即会意,大步一迈,劈手夺过夏侯弘手中灯草。
刘浓淡声道:“燃之”
来福道:“是,小郎君。”
夏侯弘吼道:“不可燃之”扑身向前,伸手便夺。
“闪开”
来福嘿嘿一笑。拽住其手腕稍稍使力一甩,便将夏侯弘摞翻在地,从怀中掏出火石,三两下点着灯草,便见火舌燎动,随即一股轻烟宛转匍匐,恰若一条烟蛇。
此时,夏侯弘翻起身来,指着刘浓狂怒道:“我捉蛇鬼附于草中,汝为何燃之”言下之意则是:即便你烧了灯草,蛇鬼仍然是为我所捉。
刘浓冷冷一笑,懒得理他,随意至树下拔出一根杂草在手,迈步上前,冷声道:“夏侯可捉鬼,适才更言刘浓家中有大鬼,元子家中鬼物甚多,不知可否捉来,附在此草之中,而后烧之”
夏侯弘面上阴晴骤换,眼瞪欲突,挥着乌毛麈胡乱一阵徘徊,突地顿住脚步,疾言厉色地道:“汝等恣意亵渎鬼神,定为鬼神降罚,我为何要替亵神之辈捉鬼汝等皆要为鬼所食”
“嘶”
一语落地,众人皆惊,瞅瞅刘浓,看看夏侯弘,一时之间虽分不清孰真孰假,但五斗米道久行江东,诸般术法皆是神奇,是以信夏侯弘更多过刘浓,听闻这近乎诅咒之言心下俱骇。便是桓温也愁眉紧锁,深悔请刘浓来讨马,得罪这夏侯弘自是不惧,但终归对鬼神心存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