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一静
骆隆持着手中之物,徘徊于堂,高声道:“此物,乃祖氏之罪证娄县尽知,祖氏田产未行分割,掌核田产者乃祖氏祖费,而此物乃祖费亲书,长吏若有疑,可核祖费往昔之迹”
刑氏老家主淡声道:“若身不由已,字书,恐也不由已而今祖费口舌已断,是阴是阳,皆在汝言也”
“哈哈刑屯,汝乃祖费乎,焉知祖费身不由已乎”骆隆冷目逼退刑氏家主,阔行三步,直抵刘浓面前,微微一顿,再转身面向顾君孝,朗声道:“牧民以善,当以善存,牧民以恶,当以恶亡若言祖费乃骆隆所逼,简在帝心,骆隆敢问,莫非诸位乃天帝乎安敢亵渎三官大帝也”
一言乍射,若冰渣飞溅。莫论是堂上所跪诸人,尚是堂外悠悠之众,神情纷纷为之一震
刘浓冷声道:“简在帝心,帝心之阔,高存于天道,芥藏于万物。民乃万物之首,民心即为帝心是以,王公赐字退、省,其退,在德而居善,其省,居怀而不误也”
“哦”
骆隆扬了扬眉,歪着脑袋看向刘浓,冷笑道:“常闻人言:华亭有鹤,唳啼长空,极其擅辩。莫非,刘郎君今日欲与骆隆对膝清辩乎”看了看左右,撇了撇嘴,叹道:“奈何,此乃明堂而非青山,此乃公务而非道玄刘郎君,改日若骆隆不死,再与君辩吧”言罢,朝着顾君孝朗声道:“长吏,万民皆待,尚请明断”
“请长吏断之”
“恳请长吏断之”
堂外哄然一片,顾君孝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刘浓,刘浓微微闭了下眼,拇指点扣食指。
骆隆催道:“长吏,明断”
“郎君”
便在此时,有甲士排开人群匆匆奔来,至堂前,阖首道:“回禀郎君,祖氏祖费撞墙于狱中已亡然,留血书满墙,请郎君移步”
静刹那一静
刘浓徐徐睁开眼,眼中神色复杂难言,骆隆慢慢的将手中之物复揣于怀,裂嘴一笑。
血墙,整面血书之墙。
祖费死相极惨,满墙血书乃是他用衣袖所书,衣袖之血来自口中,口中稀烂,血似不够,烂草丛中有一物,圆头而尖角,尖角一端染血。
而祖费的中腹有一孔,肠泄于外,犹渗血。
刘浓凝视那草丛中的物什,半响,闭了眼睛,久久不语。甲士翻草而视,见墙角尚有小字,细细辩之,几步走到刘浓身侧,轻声道:“刘郎君,祖费有言。”
有言
缓步行至墙角,一行字迹潦草:刘郎君,祖费,谢过
“瞻箦”
“瞻箦”
重重的唤声响在耳际,刘浓回过神来,只见祖盛正坐在对面,满脸都是担忧。娄县事了,祖氏阖族幸免于难,因骆隆身为乌伤中等士族,顾君孝需得上表大司徒府,待大司徒批复后便可行法,想必骆隆难逃东市口一刀两断。顾君孝已然离去,临走时,问美郎君:“几时归吴县”
刘浓答:“舍人先行,刘浓随后便至。”娄县事毕,吴县事起。
车至离亭,亭侧柳色垂新,劫后幸存的祖盛看着刘浓,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沉沉一个揖手道:“瞻箦,自此别后,不知再见何期,祖盛,谢过”
刘浓走到柳下,遥望远方的盘肠小道,被风惊起了冠带,缭乱了袍角。
少倾,美郎君指着风中之絮,笑道:“茂荫,便若此絮随风而泄,然,终有一日,絮坠于地,落地而生籽,籽承雨露而有芽,芽起时,又是一番新的天下。”
“又是一番新的天下”
祖盛念着念着,眼前仿似见得絮落于地,默然生根,根发初芽,芽嫩而色新,渐尔,慢慢拙壮,渐尔参天若华盖。潇潇兮,风来,沥沥兮,雨打。
“哈哈”
浓眉大眼的祖盛朗声长笑,登上等侯在道旁的牛车,站在辕上朝刘浓长长一揖
第一百七十二章双锋之刃
“妙哉”
“壮哉”、“威武哉”
娄县,绵绵初絮柳渡口,丝丝风雨惹人愁。
一叶蓬船随着微浪波纹起伏,半浮于江,半靠于畔。
鸟笼置在树下,黑八哥正在放声高叫,不时的瞪着小眼睛瞅一瞅笼前之人。
笼前有三人,一名青衣老婢,一名花萝艳姬,尚有一名面色阴沉的健随。老婢曲着身子跪于草从中,将肉块撕成丝,喂笼中的八哥鸟。
健随递过一窜钥匙,沉声道:“郎君之物,皆入暗库。”
老婢未接钥匙,冷冷地问:“汝,何故在此”
骆隆的姬婢与随从俱是他在娄县所购,昨日便已作鸟兽散,逃亡的逃亡,另投他处的另投他处,如今唯存三人。而这健随往日没少被骆隆责打,便是现在,额角上的伤痕仍是历历在目。
健随嗡声道:“郎君与我有恩,怎可弃逃”
老婢看了一眼身着花萝裙的艳姬,问道:“汝又为何”
“余莺知道,他不会死。余莺,要看着他死。”花萝艳姬看着江中的点点雨坑,声音冷淡不俱魂,她便是余氏那折柳于道的女子,而骆隆每日所饮之乳、汁,亦是来自于她。
“既是如此,便随我走吧。”
老婢喂完了鸟,拉下鸟笼上的黑布,提着笼跳入蓬船中,余莺紧随其后,健随回望一眼烟雨娄县,躬身入船,操起船尾竹杆。
船,分水而走。
良久,良久,风雨稀稀,江面犹存纹荡如抖纱。
“小郎君,咱们走吧”来福掌着桐油镫站在刘浓身后,他只顾着小郎君,一身白袍被雨浸湿。
“骆隆,了得”
“小郎君知道她们会来此,小郎君更了得”
刘浓摇着头淡然一笑,转身踏入牛车中,来福在辕上歪头问:“小郎君,何往”
“回吴县”
吴县,雨空如茫。
鲜卑艳姬软斜于张澄之怀,素手把着青铜酒盏,樱唇浅抿一口,歪过首,媚然一笑,眉眼若丝,丝丝钻人心魂,嘟着那嫩嫩的唇,一点一点凑近。
张澄衔唇慢饮,兰香缓吐,舌尖微甜,极尽缠绵。
随从在门外低声道:“家主,刘郎君来了。”
“刘郎君,哪个刘郎君”
张澄揉着艳姬胞满的胸口,五指深深的陷进那洁白娇嫩中。艳姬不胜娇喘,微张朱唇,在张澄的脖子上留下浅浅一排玉齿印。
随从道:“沛郡刘熏,刘郎君。”
张澄漫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带至堂室,半个时辰后,我自去见他。”
“是,家主。”随从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