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洛阳,心道:其奈何哉,洞悉者当知,正是人和有非也,祖豫州此次伐北,怕是又将无功而返
城西,庾氏庄院。
庾亮面色阴沉若水,边走边骂:“呸,汝乃胡婢之子尔,身份卑贱若蚁,而不自知,竟敢讥戏于我”愈想愈怒,“碰”的一拳击在身侧槐树上,槐树稳风不动,拳头指间却渗出丝丝鲜血,也不呼痛,用袖一抹,大步走向院中。
方才,他去拜见吏部尚书阮孚,知道阮孚贪杯而家贫,还特地备上了重金,那可是一栋千顷庄园,谁知他将将把来意一续,便被阮孚给轰了出来。
至今,阮孚那不屑的面容犹浮现于眼前,这厮,这厮竟然言:金貂换酒乃名士之风,以下作之事而谋酒,阮孚不屑为之,日后切莫再来
近月来,庾亮奔走于诸多士族,欲行报复刘浓。殊不知人情冷暖,自庾琛亡后,庾氏已呈衰败之相,不仅无人理睬他,反徒惹诸般嘲笑。
看着夕阳穿叶投石,斑斑点点,恍惚间,这些斑影都化作了刘浓的面孔,嘴角带着嘲弄,眼光尽是不屑。
啊莫乱,莫恼,再过几日便将回豫章,大将军之令不敢有违,然,便若越王之耻,终将一复庾亮心中羞怒欲狂,面色却越来越沉,眼光也愈来愈冷。卷袖踏入内院,一群族弟正围坐在一起私语纷纷,心中豁然一松,暗道:“矫曲而直,尚可有救”
“朴、朴朴”
木屐敲地,渐行渐近,满含笑意的一眼看过去,顿时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阿兄”
“大兄”、“家主”
呼声不断,剧烈地的摇晃使庾亮睁开眼来,斜眼看了看在那赤身女子身上乱爬的几只促织蟋蟀,再把手拿草须的条弟一瞅,暗觉胸口猛地一恸,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丹阳尹府。
“飞,飞咯格格”
秋风起,脆嫩的娇笑声伴随着高飞的纸莺冉冉而展,小令姜散着头发,欢声高呼。
纸莺越飞越高,小小女郎上下起伏的身姿也若莺掠翅,只不过她年纪太少,哪里能跑得这般快,是以在她在的身下,阿父正拼命的奔跑着,气喘吁吁。
“阿父,且再快点”
“令姜,阿父阿父”
“快,快,要掉下来了”
便在此时,突然一阵疾风卷来,拉得纸莺冽冽作响,小小女郎一个没抓劳,手中丝线脱手而飞,纸莺随风盘旋,转眼便飞上高空。
“呜呜飞,飞了”
小小女郎哭得好伤心,手心也被丝线勒破了。阿父把她从肩上放下来,捧着小手亲吻每一滴血迹,柔声道:“令姜不哭,令姜不痛,稍后便好。”
“呜呜阿父,令姜不疼,令姜要纸莺”小令姜抽着小小的鼻子,另一只手指着天上的纸莺。
阿父一把将她揽在膝上,指着纸莺,笑道:“令姜莫悲,纸莺无线牵制,方可飞得更高,几与天齐”
“呜真的么”
“然也,令姜且看”
阿父指着纸莺,它比得比往日都要高,都要远,可是小令姜心中却极是失落,纸莺飞了,不是她的了,只是阿父方才跑得好累,她不与阿父争,乖乖的贴着阿父的脸,小鼻子抽啊抽,不多时,便越来越困,睡着了。
“亦如此莺,且让汝高飞”
刘耽抱着女儿,一步步走向室中,当至门阶时,回望一眼已遥不可见的纸莺,淡然一笑。
第一百九十五章盛彰华容
月半月满,月尚未起。
“小娘子,香囊”
“小郎君,拜帖”
“小娘子,当心些”
建康城里,一扇扇朱门悄悄开启,一辆辆牛车穿街走巷,时尔听闻娇语俏声,倏尔又见香裙与罗绮,若至上而下俯视,但见这些牛车不论出自何处,皆如百川汇聚于海,都驶向同一个地方,建康谢氏府砥。
三日里,华亭美鹤与若色道人将于今日畅谈终宵的消息传遍了建康城,支遁擅辩之名享誉已久,曾与已故东晋第一大名士王承相逢于海上,俩人坐在各自的船中,由日起辩至日落,支遁稍逊一筹,虽败而有荣。而短短两年间,美郎君东出华亭,如青鹤唳啼长空,一时光辉无俩,无人可以匹敌。擅辩、擅音、擅咏,以及诸般逸事传遍四野,乃众所周知的青俊辈中第一名士。
何人将胜出郎君们为此兴奋莫名。
何人会更美女郎们为此剪目凝眉。
于是乎,虽未至时,但谢氏府邸门前早已车水马龙,来往皆是俊颜与娇色,玉冠华带的郎君们跳下牛车,对揖言笑,娇俏小女郎们踩着小木凳,携着婢女们的手臂软软而下,团扇犹遮半张脸,明眸已然如水流盼,更有不少成名已久的人物穿行于其中。
那抱着酒壶、醉眼惺忪者,乃是何人
吏部尚书,阮遥集
那旁若无人、精神矍铄的老者,乃是何人
尚书仆射,周伯仁
桓温跪坐于席,雄伟的身姿挺得笔直如松,面前置着一面半人高的铜镜,镜中之人眉骨如刀削,面布七星,不怒而自威。
慢慢抬起双手,将顶上华冠抚至正中。
身后两名婢女小心翼翼的整理着他身上的宽袍,金边滚乌衫,边角上绣着簇簇雪云。
一名婢女捧着巴掌宽的玉带行来,桓温默然接过,在内衫腰上一缠,正中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片煜煜生辉。
待女婢们将盛荣之装整理得一丝不苟后,桓温徐徐起身,侧身凝视镜中人,面上不见任何神色变幻,眉梢却轻轻扬了扬,一挥衣袖,踏出室中。
“大郎”
将将迈下台阶,廊上传来阿父的声音。桓彝现为吏部尚书郎,清名盛传于野,为江左八达之一,主掌龙亢桓氏。
“且来”
桓彝向桓温招手,随后转身走入室中,至案后跪坐。
两父子对座如钟。
桓彝道:“大郎,禁足山阴半载有余,可有醒悟”
桓温答道:“回禀阿父,孩儿有悟”
桓彝:“何悟”
桓温道:“华亭美鹤刘瞻箦,胜人甚多,胜孩儿亦多,孩儿闭目三日,已然有决,理应:从之,习之,越之”一顿,再道:“或将一日,诛之”声音平淡,未有半分起伏高低。
桓彝闭了下眼,冷声问:“习之何物”
桓温道:“乱石穿空而不惊,玉山崩裂而不危”
桓彝道:“此乃刚强,尚有何物”
桓温道:“动静从容而自傲,一叶冰清而生威”言罢,按膝,重重顿首。
半晌无声。
桓彝深深的看着桓温,寸寸起身,走到桓温面前伸出手:“来,你我父子,一并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