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于外,再有我等坐镇朝堂,终有一日,天地复朗”
闻言,刁协大喜,以拳击掌,摇头晃脑地笑道:“然也,幸而,祖豫州北番得机北进,一旦北伐有成,大可挥军而下,诛王獠于”
刘隗喝道:“玄亮,慎言”
“嗯”
刁协酒气冲天,豪情顿生,怒道:“若王阿黑敢行逆上,我当可诛得”
刘隗冷声道:“若是此番祖豫州伐北,大将军趁势再入豫州,君当何如”
闻言,刁协神情一怔,随即便怒不可遏,叫道:“若竖子真敢如此,拼得一死,刁协亦当血撞王氏门柱,令天下人得窥其族真颜,唾之,诛之”
话将落脚,刘隗腾地起身,朝着刁协深深一揖,正声道:“云亮,真英杰尔”
刁协一愣,凝目逼视刘隗
星月印潭,夜风已冷。
刘耽抱着小令姜坐在潭边,怀中的女儿已然熟睡,小鼻子、小嘴巴,嘟嘟怜人。轻手轻脚的把女儿递给侍姬,细心的刮去女儿嘴角的口涎,暖暖一笑。
目送着侍姬与女儿走入室中,慢慢坐下来,将案上的小罐子用细布蒙好,轻轻的移在案角,不敢有丝毫大意,罐子里装着半罐水,里面飘着几只小鱼儿,是他与女儿守在潭边用小竹兜,捞了半夜才捞上来的,女儿说过,要看着它们长大
朝着身侧的婢女点头示意,婢女铺上左伯纸,研墨。
当墨香随着夜风漫浸时,提起狼毫,在砚中轻轻一荡,随即挥毫就书。不多时,书信便成,未看一眼,装入信封,以朱泥缄口,唤过等侯已久的随从。
随从接过信,疾疾而去。
刘耽走到潭边,伸手入潭,洗着指间余墨。波纹一层层荡开,将那一轮斜月推得随波摇晃。凝目水中乱月,喃道:“致傲易折”
这时,方才那名随从去而复返,轻声道:“郎君,有客至”
把手在袍子在擦了擦,淡声问道:“何人”
“沛郡刘氏”
“茂伦,见谅”
“袁郡守留步”
冷月浸透青石阶,桓彝与袁乔作别于门口。
桓彝挥着衣袖,疾疾走到道口,抬头望了望月,再看了看挂着朱红灯笼的袁氏庄院,默然长叹一口气。
桓温在林道等候已久,挑帘而出,问道:“阿父,何如”
“哼”
桓彝冷冷一哼,瞪了儿子一眼,怒道:“门不对庭,休得再提”
第两百零三章桥畔童谣
烛火缭影,剪纸孤寒。
两人相对,一影作单。
“阿父”
案前,桓温以额抵背,微微泛黄的窗纸上映衬着雄壮的背脊,犹若一道起伏山峦。桓彝闭着眼睛,笼着衣袖端坐于案后,烛火摇曳,衬得脸上一半作明、一半作暗。
当烛影爬到鼻翼上乱晃时,仿佛心有所感,桓彝睁开了眼睛,深深的凝视案前的桓温,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冰冷:“休得再言,陈郡袁氏乃上等世家,而我龙亢桓氏虽荣于先祖荣公,但自高祖范公后,族中郡望大减,竟沦为刑余之家百年。你我皆为桓氏子,当知耻而勇进,切莫因一时困顿而忘先祖之荣。至此而后,不可再近袁氏半步”
一语既出,室中静极,烛影爬来爬去,火舌吐出“嘶嘶”声。
半盏茶。
“是,阿父”
当烛光移上桓温的肩、那隐藏在暗影中的双肩微不可察的一抖时,桓温闭了下眼,眼底针芒随着慢慢抬起的头而逝,按在双膝上的手指根根发白,面上神色却极其平淡,声音亦同:“阿父,此事就此作罢。然,华亭刘浓便若凤栖梧桐,无宝不落。故,孩儿思之,此子滞留建康必有所图。”
言至此处,目光空远,声音更淡:“其人慧眼独具,深谋熟虑远超于人,其所图必有过人之处,亦有其不得不取之处。孩儿左右权衡,又曾以言语试之,当在吏部谋职。”
桓彝皱眉道:“汝欲何为”
“阿父身为吏部尚书郎,日后当知他所谋之职在何。孩儿恳请阿父,莫论其谋何职,孩儿愿代此乃孩儿之性,此乃孩儿之真,此乃孩儿当下之唯愿”桓温抬起双手,揽手于眉,再度匍匐稽首。
桓彝冷声道:“若其所谋仅为一偏县典吏,何如”
“往”
“若其意欲北往赴死,何如”
“往”
今年的冬天来得较早,刚过十月中旬,整个建康城便云雾一片,若从上往下俯视,四四方方的城池似被一团轻纱眷眷裹着,再往下探,江水依旧波澜,垂柳也被浓雾洗得更翠,但院中清潭边角却隐隐泛白,扔颗石子进去,“扑咯、扑咯”一阵轻响,滚到彼岸另一端。
露凝为霜,水浓为冰。
“扑咯、扑咯”
又是一颗石子飘潭而过,袁女正百无聊奈的捏着圆圆的石子,幻想着这石子能带着她飘到某个地方,指着某个人的鼻子大骂。
奈何,事与愿违,族叔回晋陵了,并把她与阿姐留在了建康袁氏别府。她自由了,但那只骄傲的美鹤却越来越忙了,每当她闹过族兄、哄过阿姐、骗过老仆,满怀憧憬的赶着小牛车去城东找他时,十之八九皆不在,他在忙甚呢
“美鹤,可恶”
朝着水潭挥拳头,冰面上有个人儿也当即对着她挥拳头,仔细一瞅,这是个美丽的小女郎,梳着堕马髻,披着粉裘,穿着同色的抹胸襦裙,边角刺着只只蝴蝶。
细眉、细眼、小瑶鼻。
捧着下巴,对着潭中的人儿嫣然一笑。
那人儿对着她也一笑。
张开嘴,轻喃:“美鹤,美鹤”
潭中倒影也微微动嘴。
“格格”
小女郎笑得花枝乱颤,开心的站起身来,黑漆漆眼眸一阵乱阵,打定主意,天气甚好,找美鹤去刚刚走了几步,便见远远的长廊上走着两个人,一个是族兄袁方平,另一个
“格格,阿姐”
一见那人,袁女正便忍不住的放声娇笑,随后抓着裙摆朝阿姐的绣院便奔,身后跟着四个边跑边呼的贴身近婢:“小娘子,慢些,慢些”。
“阿姐,来人咯来人咯”
袁女皇跪坐在雕花窗下,歪着脑袋抄书,抄的是刘浓编著的雅趣,最近建康一时纸贵,皆因此书。
她的字迹宛约绢秀,笔法习的是卫夫人簪花小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当勾完最一笔时,袁女正的声音透院而来,一抬首,从窗棱上看过去,只见小妹像只粉蝶冉冉飞来,边奔边喊。袁女皇秀眉微颦,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