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漠然道:“哦。学生现在知道了,是大人要掀学生的桌子。大人,乡试三年一次,学生自然不能轻易叫人毁了答卷。”
马司耀怒道:“谁要掀你的桌子本官是有话问你。”
沈栗奇道:“大人有话要讲,只管叫学生起来便是。为何开了号舍进来,直奔学生的桌前大人,学生只听闻号舍一经关闭,若无大事,非考试结束不可再开,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言下之意,谁叫你乱跑就算你是考官,也不能没规矩。一声不吭直接跑到桌子前,被人误会也是活该
马司耀原是打算出其不意直接将沈栗逐出考场,所以直接进了号舍,没想到,竟教沈栗抓住了把柄。
马司耀:“”
众人心里都有些失笑。大家都知道马司耀是想说什么,但沈栗频频打岔,话题总是能偏离马司耀的预想。
马司耀气得手抖:“沈栗,你在考场中大睡,这是失仪,老夫要逐你出考场”
马司耀决定不与沈栗打机锋了,直接表明目的。说着,马司耀就要回头吩咐兵卒赶人。
沈栗怪叫一声:“马大人,你要为难与我,也要找些好点的借口吧,您这算什么道理”说着,沈栗忽地站到椅子上:“众位大人,你们可要为学生做个见证,学生今日就要被马大人无理赶出考场了,学生委屈学生要去告状”
沈栗这一嗓子可不小,别的话听听也就罢了,一声“要去告状”出口,考场就有些乱了。
考试之中,出现一两个被逐出考场的并不稀奇,哪年都能碰见。或是作弊被发现的,或是犯了病的,或是忽然发疯的,总之,都得自认倒霉。
景阳乡试的考官大多都是从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考生能理直气壮地喊出告状,人们心里都先觉着,这多半是真有冤屈。
科考向来引人注目,乡试已经是影响很大的考试了,沈栗这一嗓子喊出来,呼喇一声,周围号舍里的考生们都扑到门口,能看见的就扒着门缝儿窗缝儿墙缝儿向外瞅,离的远的就将耳朵贴着墙壁,生怕听漏了一句半句的。
马司耀吓了一跳,心里终于隐隐约约感到后悔。
方才冷丁抓到由头,脑袋一热就做了决定。怎么就忘了,这小子是告过御状的而且看起来还真不不介意找皇帝再去告一状的。
马司耀想着坏了沈栗的名声,他自己就不怕声名有损吗以乡试不公为由叫人告一状,别管能不能赢,马司耀的声誉也好不了。
简阁老这回不装木头人了。太子的势力和三皇子的势力相互碰撞,简阁老可以置身事外。但沈栗要去告状,可就关乡试主考简阁老的事了。
作为主考,但凡乡试被人挑出来一点毛病,简阁老也会被牵连。马司耀要是理由充足,将沈栗辩驳的哑口无言,不留后患,简延志也由着他。但如今马司耀竟教沈栗频频压制,最后恼羞成怒利用职权把人赶出去,别说沈栗去告他,就是如今考场中的考生,怕是心里也会有些看法的。
“马大人,沈栗,都稍安勿躁。”简延志道:“先把话说清楚了。”
“对对对,”顾临城又开始和稀泥:“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动怒,有什么误会,大家慢慢说清楚,沈栗,你先下来。还有你们,”
顾临城示意几个兵卒:“先退下去,告诉考生们好好考试,不要耽搁了时间。”
第一百八十八章立身不正休怨人
马司耀沉默不语,他现在是进亦忧退亦忧,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哪边都不好走,哪边都不想走。
顾临城嘴上劝和,得空用眼角斜了他一眼。顾临城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还有看热闹的心情,顾临城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方才马司耀奔着沈栗去,顾临城没胆子拦着他,但心下就知道不好。
这些人中,顾临城与沈栗接触的最早,对他了解的也更多些。几年前何家在沈栗县试的时候也找过他的麻烦,那时沈栗还是个孩子尚且不惧,何况如今何家什么样的根底,家中还有个阁老呢,何密亲自登门赔礼还愣是让沈栗冠冕堂皇地咬下块肉来,沈栗会怕你马司耀
你要和东宫的人掐架,什么时候不行。非赶着乡试,想连累多少人,皇子外家了不起啊
简延志压了压事态,又闭口不语了。若是普通考生和马司耀对峙,不用说别的,单他用匕首指着考官这个罪名简延志就能逐人,考生对上考官天然气短,这是解决事情最快捷的方式。但沈栗和马司耀的身份太敏感,分属两个皇子的阵营,简延志是主考官,又是阁老,反倒不好说话,怕被人认为是倒向了哪一边。
简延志有这个顾虑,旁的人也一样。一时半会儿的竟无人先开口,马司耀竟没找到台阶下,越发尴尬。
有不爱站队的,自然也有愿意烧冷灶的。终于,有人给马司耀递了个梯子:“这件事嘛,依老夫看,马大人是心急了些。不过这位沈公子也有错处,科考乃为朝廷取士,何等重要沈公子既然应试,为何不好生答卷,反而呼呼酣睡”
马司耀等了半天,终于等着个台阶,也不再趾高气扬,连忙顺阶而下。缓了语气道:“不错,老夫身为礼部尚书,得蒙皇上信任,擢为本科乡试考官,不敢不竭尽全力,一丝不苟。今日惊见竟有考生如此狂妄,老夫心下气愤已极,故此有些急躁了,唔,此乃老夫疏忽之处。”
马大人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检讨,随即语气一转,道:“沈公子,想我等读书人尊礼仪教化,读四书五经,沐浩荡之皇恩,得父母之抚养。乡试三年一次,何等难得,竟叫你这般睡过去,岂非辜负所学出了考场,有何面目去见父母,有何面目觐见皇上
沈贤侄,老夫知你出身富贵之乡,并不缺少进身之阶。但考试之事,还请认真对待。须知才学有短,还可勤学弥补,人品有缺,将来如何立于朝廷之上,如何善待万民,如何”
马司耀简直痛心疾首,越说越觉着有理,越说越慷慨激昂,越说越
“哎,等等。”沈栗笑嘻嘻道:“马大人,你又忘了,这里是考场,还请轻声些。”
简延志一扭头,真是不忍目睹。给别人讲道理,结果叫人家用同一个理由打断两次,马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马司耀狠狠吸了口气,压抑道:“沈贤侄,咱们现在说的是”
沈栗点点头:“咱们现在说的是学生在考试时睡觉的问题。”
马司耀闭了闭眼,说的一佛出世,气得二佛升天,终于说到重点,沈栗,我看你怎么解释。
沈栗仍是一副恭敬样子:“首先,学生问个问题,学生入场时也听过门口宣讲了考场上的律例,入了号舍,开考之前,也有差役来往宣讲了几遍,嗯,这些律例是有成规的吧”
简延志点点头:“不错,考场律例已定,年年如此。”他已经知道沈栗要说什么了。
沈栗朝简延志拱拱手:“既如此,学生若没记错的话,律例有如下几条。”
沈栗的记性也好,律例是固定的,他既然要参加乡试,以前就有所了解,入了考场又听人念过几遍,自然可复述下来。一条条背下来,又恭敬问道:“请问各位大人,学生可有错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