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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裴薪出了帐口,裴同就进了帐,急步上前俯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裴湛眼里精光一闪。

果然。这次皇兄交待的惩治几个贪官污吏怎用得着便衣轻裘,说到底,还是另有所图。

裴同刚收到消息,有人约他在唐龙镇一叙。早不叙晚不叙,偏偏他前脚刚开拔,后脚消息就来了。难道是在忌惮与他随行的几百亲兵吗

裴湛思忖片刻,吩咐道:“裴薪带部继续返城。裴同备马,跟着我回去会会这个神秘人物。”

、04

看着锦帛飞快地跑去王帐,苏鱼也毫不迟疑地跑向来时的路。

往北去笑话两条腿什么时候跑得过轮子她已经算过,钱袋里的钱还算不少,就算一路雇车,去晋州应该也够了。虽然堂叔叔死了,但亲眷应该还有几个吧去看一眼,也算是了了苏老爹的遗愿。跑上官道,好容易雇了辆牛车一路疾驰,这会儿,苏鱼已经安稳地在唐龙镇上红缘酒楼二楼临窗的座位喝茶啦。

苏鱼点了饭菜,幸而她依旧是男装,就又大大咧咧要了壶酒。等菜的功夫便趴在窗口看大街上人来人往。

唐龙镇上前几日的雪却下得并不大,今天又正值风和日丽,连冬日都照得身上发暖。对街的小贩支一架小车,车上一颗颗明晃晃的亮晶晶的红果子堆得象小山,看着好不诱人。苏鱼险得要流出口水,问了小二,原来叫糖堆儿,是蘸了糖的山楂。山楂干入药她是熟悉的,但糖堆儿却是闻所未闻。苏鱼连忙摸出几文铜钱来,飞速下楼,片刻就端了一纸袋的糖堆儿上来。吃到嘴里,只觉得脆甜凉爽,沁人心脾。

裴湛到得唐龙镇比苏鱼差不了多久。正值晌午,街上行人颇多,主仆两个按辔徐行,准备走到街尾的官驿去。裴湛偶一抬头,却发现凭栏而坐,捧着糖堆儿吃得正欢的那个人,不是“跑了”的苏鱼又是谁虽然依旧是男装,但那满面的欢悦得意和往日的低眉顺眼简直是换了个人。

裴湛心下诧异,停马吩咐裴同:“就在这里吃点东西。”

苏鱼心里正哼着小曲,突然喀嚓一个霹雳炸在眼前,裴、裴、裴湛自以为跑路跑得高杆,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唯一的念头是,二楼恐怕太高,跳下去至少会摔坏腿

她慌慌张张站起来,糖堆儿滚了一桌子,她伸手去拢,却又被茶壶烫了手指,狼狈地又甩手又跳脚,口中更加语无伦次起来。

“你不能带我走,不,你休想抓我回去你早就知道苏竟是我堂叔叔对不对你究竟想抓我干嘛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救了我,杀叔之仇我就不报啦但从此咱们就恩怨两清,互不相干,各走各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裴湛皱眉,有点儿懂了,她似乎以为自己是特意来抓她的。

于是他说:“你放心,我不是抓你来的。”

嗯什么花招要往北走的家伙,突然折返出现在自己面前,却说不为抓自己来的。难道要自己丧失警惕好束手就擒么苏鱼满脸狐疑的神色。

裴湛不悦。他解释过的事,居然会受到质疑。

裴同也看出苏鱼不信,忙替主子解释道:“苏姑娘,我们确实是有别的事情才返回的,和苏姑娘相遇实属偶然。”停一停又贴心地加一句,“苏姑娘原本就是来去自由的。”

来去自由还是原本

裴湛懒得看她,踱到桌前坐下来这苏鱼一旦不低眉顺眼起来,倒有点意思了。

“可是,我们的营帐每天都有卫兵在看守啊。”苏鱼困惑。

是吗他根本不知情。裴湛回望向裴同。

裴同立即恭敬答道:“确是有卫兵在守卫。裴薪说两位姑娘既然没有走的打算,在部里一日便要护一日周全。”

裴湛略一点头,又看向苏鱼,目光里大有“不识好人心”的指控。

不是“看守”,而是“守护周全”吗苏鱼偏头想了又想,难道这白白浪费的十几天,居然是乌龙吗不过说的好象是真的,她今天逃出来时,还有些困惑怎么一点阻碍都没有呢。

虽然有点将信将疑,但似乎,好象,大约是安全了吧,苏鱼观着裴湛的脸色,渐渐高兴起来。既然裴湛不是来抓她的,那就没了危险。两个人也不用谁怕谁,不用象以前一样装顺从,这真是再好不过。看来这便是爹爹常说的“众生平等”了。她慢慢放松下来。索性在裴湛对面坐下,从纸袋里捡了一颗红果子递过去:“喏,都打翻了,只剩这一颗。酸甜味儿的可好吃呢”见裴湛不接,讪讪地收回手来,捏在眼前,象先生授课一样:“本草纲目里记载,山楂,酸甘,微温。入脾、胃、肝经。消食健胃,行气散瘀。”她一扬手便丢进嘴里,含糊道,“好东西都不吃。”

她身着男装,不施脂粉,明明是个英气少年,可眉毛轻挑,一副鄙视他不识货的神色,在挑眉嘟嘴间却偏偏又带了些天然的女儿娇嗔。

裴湛看了不免心旌一摇,抿嘴淡淡说道:“我不喜甜食。”

苏鱼见他言语和气,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重拣了只干净杯子,把茶又倒了一盏推过去:“那你喝这个暖暖身子,不知是什么茶,倒是很香的。”

这里裴同唤了小二,正问有什么招牌菜。那小二听见苏鱼这样说,连忙殷勤道:“这是上好的腊面茶,水也是新汲的井水,所以清爽可口。”

裴湛点点头,慢慢啜口茶,觉得甚为平常,但只管看向窗外,也不说话。

小二又忙介绍店里的各种主打菜肴,听到里面有一道“酱苏鱼”,裴湛忽然点头:“要这个。”

苏鱼立时面色泛红,气鼓鼓道:“明明就是鲢鱼,叫什么苏鱼。”

裴湛嘴角一弯:“苏鱼好听。”他语气淡然,神色正经,苏鱼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是打趣自己,还是在真夸自己的名字,不过总之笑她的名字是菜名,便忿然哼了一声。

裴同垂头忍笑,觉得主子也许今天心情太好,否则碰到苏姑娘怎么这样不同寻常。

既然坐了一桌,先后点的菜便并在一起,一碟碟的上齐了,最后又烫了一壶酒端上来。

苏鱼早就饿了,又吃了开胃的山楂,越发觉得菜香酒美,立时就斟满了三杯分了。

裴湛酒量甚好,但从不贪杯,尤其今天有事,根本没叫酒,以为是小二上错了,可又见苏鱼已经倒上了,遂跟裴同使了一个随她去的眼色。

反正天光尚早,晒晒太阳也好。

苏鱼也颇有点酒量。本来话痨才是她的本色,酒后尤甚,跟着裴湛这么多日子倒真不知道他是这样好的聊天对象。

其实裴湛也不多说话,偶尔的“嗯”“哦”两声便已经给苏鱼莫大鼓舞,说得越发兴起了。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苏鱼酒已斟到第三杯。

裴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缓缓摇头。

“我是大夫。”苏鱼神色郑重,“我爹就是我们镇上的大夫。”

苏鱼看向窗外,转眼间,爹爹已经去世快一年了,她好怀念那些爷俩对酌日子,就象现在,冬日里暖暖地晒着太阳,听他讲各样的趣事,糗事,还有游走四方时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