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送给我的,说起来半洲公对行之也是推崇备至,送给你也不算辱没了好东西。”
突然,谭纶的脸色一变,他突然脑中打了一道闪电,唐毅看得不是字,而是人
一个能替胡宗宪说情,而且赵贞吉还不敢拒绝的人
谁
张经张半洲
自从唐毅用大象龟加上百花仙酒救下老头子之后,张经就回到了福建老家,闭门谢客,一心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此老是心学前辈,更是在西南和阳明公一起并肩战斗过,门生故吏,至交好友遍天下,在福建的士绅之中,有极大的号召力。
而且张经倒台胡宗宪起到了不光彩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别人替胡宗宪说话,赵贞吉可以不在乎,但是张经说话,赵贞吉就不能不在乎
如果连张经都能放弃昔日的仇恨,认为胡宗宪要保,谁还能让胡宗宪滚蛋呢
谭纶想来想去,越发觉得张经是最好的人选。
“行之,果然你的主意多,太棒了,我立刻让人去请老大人。”
唐毅还有些犹豫:“子理兄,半洲公嫉恶如仇,也是眼里不揉沙子,他能来吗”
“能”谭纶断然说道:“老大人心怀天下,把黎民苍生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晓以大义,老大人是会前来的。”他说着眼珠转了转,补充道:“要是行之能写一封信,那就更好不过了”
唐毅不由得为之气结,谁不知道人情越用越薄,跑到泉州开海,面对着七大姓的阻挠,唐毅都没舍得去请老先生出面帮忙,现在倒好,为了保胡宗宪,却要把张经请出来,罢了,就当是为了东南吧
当即要来了笔墨,唐毅略微思索一下,随即写了一篇情深意切的书信,在信中唐毅提到当年胡宗宪在弹劾之前,给自己透口风,也是被逼无奈,还请老大人能以天下苍生为念
一封信写完,谭纶把自己的表弟叫来,让他前去送信,唐毅也告诉了唐鹤征一同跟去,毕竟张经还要卖唐顺之一丝面子的。
两个人做完这些之后,就像是没事人一般,唐毅随同着张经一起办案,谭纶则是伺候着鄢懋卿。
对于唐毅来说,他知道自己说多多错,干脆闭上了嘴巴,赵贞吉有什么吩咐就做什么,没事的时候,就老实看着公文,从来不发表意见。
渐渐的赵贞吉也注意到唐毅的确有些厉害之处,比如海瑞算是干吏吧,啃着黑饼子,喝着凉水,就能连续熬三五个通宵,精力旺盛的和牛一样。
而唐毅呢,这小子每天该吃该喝,中午还睡午觉,看不出一丝忙碌,可是老夫子知道,他给唐毅的任务是海瑞的两倍还多这小子还能游刃有余,多么强大的行政能力啊
可越是强大,赵贞吉的疑心就越重,一个人心术不正,本事越强就越是祸国殃民,试问王莽、曹操、赵匡胤、王安石,哪一个不是才略过人。奸臣不是懒人,懒人做不了奸佞。赵贞吉每天只要一有功夫,就敲打唐毅,有些话说的还很过分。唐毅倒也是一副好修养,任凭你老先生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一副唾面自干的模样。
要是认为唐毅就这么怂了,那可是大错特错,赵贞吉还有手下的书吏,只要出一点错误,唐毅都能敏锐发现,让老头子吃个不大不小的瘪。
双方就这么较着劲儿,差不过了五天时间,这几天一阵春雨接着一阵,路上都是深深的积水,泥浆横流。
一架马车由远而近,快速进入了泉州城。马车直接到了悦来客栈,早有人等在这里,拿着油纸伞,见车帘撩起,急忙跑过来,遮住雨水,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向客栈走去。
老者一边走着,一边叹道:“年老不以筋骨为能,再过两年,老夫只怕是连走都走不动了。”
张经到了,而就在老头子到泉州的时候,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从监狱传了出来。福建巡抚阮鹗在狱中畏罪服毒,这一次没有人给他灌粪水,等到狱卒发现的时候,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消息传到了唐毅的耳朵里,他顿时嗡了一声,阮鹗是鄢懋卿打击心学还有徐阶的工具,他死了,严党一定会认为是徐阶这边杀人灭口,而且在阮鹗自杀前一天,正是赵贞吉提审的阮鹗。
“这下子老夫子可有麻烦了”唐毅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第435章火烧到了严党
阮鹗死了
唐毅正在吃饭,夹起的一个狮子头滚落,衣服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油迹,竟恍然不觉,整个人都傻掉了。
凡是得罪过自己的,都会记到一个小黑本上面,咱们有账不怕算。阮鹗也在这个小黑本上,只是唐毅可不希望他这么死去。七大姓只抓了两家,还有五家逍遥法外,唯有顺着阮鹗这条线,才能把他们揪出来,一起干掉。
可是阮鹗死了,一条宝贵的线索就断了,而且身为一省巡抚,稀里糊涂死了,就算没有问题,也会引人浮想联翩,更何况唐毅并不相信阮鹗会自杀,几天之前,他为了保住命,带兵查抄了李家和蔡家,一个敢打敢拼,勇往直前的家伙,岂会轻易死掉,只怕稍微有点脑子都会认为他是被自杀,而不是自杀
那谁又是那一只黑手呢
唐毅来回踱步,吐出了两个字:“心学”
没错,阮鹗身为欧阳德的弟子,是正儿八经的心学门人,鄢懋卿威逼利诱,让他供认和倭寇勾结,并且逼着他说幕后的指使者就是心学士绅,就是徐阶
如果阮鹗扛不住严刑拷打,真的招认了,对徐阁老来说,绝对是一个晴天霹雳。来自内部的指责,比起外面的控诉更有威力,至少会让徐阁老灰头土脸,甚至丢官罢职,为了保住自己,让阮鹗闭嘴,就成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不是,绝对不是”
谭纶断然说道:“阮中丞活着未必能查到心学门下,反倒是他死了,能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吗想不查也不行了”谭纶仰头看着唐毅,近乎哀求道:“行之,你可要相信我们。”
唐毅点点头,“我当然相信子理兄,只不过我信不信没用,鄢懋卿一定会利用阮鹗之死大做文章。把矛头对准心学。”唐毅摊摊手,苦笑道:“这回好了,胡宗宪没有危险了,徐阁老倒是麻烦了。”
自从到了东南,谭纶头一次感到强烈的无力感。
不管是倔强的赵贞吉,还是依仗严阁老撑腰的鄢懋卿,还有心学士绅,海商大族,甚至包括浙直总督胡宗宪,哪一方都能影响朝局,偏偏又利益纠葛,已经说不清谁好谁坏,该站在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