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的路的确走不通,可是你别忘了,不是还有唐大人吗”
“你说唐毅”
“没错”何心隐坦白道:“唐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熟悉海上状况,又管着是市舶司,那可是朝廷的钱袋子”
何心隐负着手,侃侃而谈,“唐大人早跟我们说过,海上的商人,亦商亦盗,船上装着一半银子,一半刀枪,白天是人,晚上是鬼,抢掠杀戮,无恶不作,就是一群人渣”
“你”
毛海峰这些脾气不好的,都把手按到了刀柄上面,王直一扫他们,这些人又都老实了。
“看吧,就像这个大厅一模一样,唐大人说过,不好的规矩,也比没有规矩好。王直若是真心归降,依靠他笼络住各方倭寇,东南海面就能太平,若是王直不降,或者战死了,还会有无数个小船主冒出来,那时候东南就永无宁日了。”
王直眼睛眯缝着,枯瘦的大手不停在腿上摸索着。唐毅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王直一直有一个自信,只要朝廷明白了我的价值,就一定会选择招降,一想到这里,他又变得烦躁起来。
“何大侠,照你这么说,唐毅帮着老夫疏通,陛下已经下旨,那为何胡宗宪还要兴起大军,准备攻打老夫”
“哎呦,老船主,这道理你还想不明白吗你手下几万弟兄,可都听你的命令”
王直没有吱声,很显然,倭寇内部也不是上下一心。何心隐一拍手,叹道:“偌大的朝廷,千头万绪,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就拿东南的那些文武来说,他们就靠着打仗升官发财,要是您投降了,岂不是砸了他们的摇钱树和聚宝盆”
王直终究只是个草莽英雄,一提到官府,就只是威严的大衙门,凶神恶煞一般的官吏,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朝廷竟然也是那么复杂。
一旁的毛海峰冷冷笑道:“就凭着官府的废物点心,还想靠着我们升官,老子把他们抓起来,挨个揪脑袋”
王直把脸一沉,“怎么说话呢”
毛海峰吓得一哆嗦,忙说道:“孩儿昏了头,请父亲息怒”王直没搭理他,而是转头,对着何心隐说道:“何大侠,照你这么说,朝廷究竟是谁说了算是京城的朱皇帝,还是东南的这班人”
何心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儿,“老船主,不妨和你明说了,胡宗宪要的是解决倭患,无论是文的,还是武的,都是盖世奇功他现在之所以倾向于动武,一来是下面的人求战心切,二来是你的那封信,让他误以为你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以一战胜之,故此”
话不用再说了,王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早知道何必自作聪明,写什么信啊,只是到了如今,王直也不能缩头,要战那就来吧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要是无法挽回,何心隐跑来给自己送信,他吃饱了撑的
“何大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替谁来的”
何心隐轻轻一笑,“老船主聪明绝顶,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把话说清楚了,是不是唐毅”
“没错”何心隐干脆道:“唐大人并不认为光靠着武力就能打赢老船主,他力主招安,可是胡宗宪却一直拖延,圣旨虽然下来了,他推说你们没有诚意,朝廷又不清楚东南的状况,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唐大人忧心如焚,开海大业刚刚全面推开,唐大人忧心开海大业,毁于一旦,夜不能寐,故此差遣我前来送信,无论老船主如何选择,都请你念在天下苍生的份上,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
毛海峰冲冲大怒,骂道:“赶尽杀绝的是狗官,是朝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其他倭寇头目也都跟着附和,一时间血战到底的声音震慑云霄,只不过总给人一种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味道。
王直眯缝着老眼,意味深长说道:“何大侠,听你的话,老夫还有别的路可走”
“实不相瞒,只要老船主愿意投降,唐大人愿意帮忙。”
“怎么帮忙”
“你亲自前往海宁卫,唐大人会取出圣旨,完成招降仪式,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胡宗宪自然就没法反悔。唐大人再顺势把招降的功劳分给他,胡宗宪不敢败坏陛下的圣明,唯有同意招安。有了圣旨在,老船主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圣旨又不是丹书铁劵,哪有那么大的威力
真正能保住自己老命的还是手上的实力,王直一清二楚,只是他年纪大了,想要叶落归根,不愿意再折腾了,要真是能招安,比什么都好。
“何大侠,老夫就有一个疑问,唐大人为什么愿意冒风险帮老夫,要是说不清楚,老夫可不敢随便相信他啊”
何心隐微微一笑:“老船主,唐大人远见卓识,岂是我能窥见的如果老船主有兴趣,不妨派遣心腹去亲口问问唐大人,看他怎么说”
第482章入瓮
“老船主,在下奉命带话,话带到了,在下就不多留了”
何心隐转身就走,王直忙说道:“何大侠,老夫送你。”
当头的都送了,其他人都跟着出来了,到了码头,何心隐抱拳拱手,“老船主,事到如今,朝廷局势波诡云谲,唐大人也难以掌控,该何去何从,全看老船主你的了。”
交代完毕,何心隐就跳上了船,飞也似离开,王直站在码头上,望着远去的船只,张了好几次嘴,想留下何心隐,却不知道说什么,直到这位何大侠消失的无影无踪,王直傻愣愣看了许久,最后摇着头,从海边回到了住处,把门一关,独自闷坐,整整一天,不吃也不喝。
王直承认,他错估了朝廷的局势。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个是集中兵力,同胡宗宪来一场决战。
权衡双方战力,官军占着优势,本来他们熟悉地形海况,能和官军周旋,可如果加上徐海和辛五郎,优势就荡然无存。王直有把握保住性命,可是日后再也别想和官军恢复关系了,剩下不多的生命,只有在海上颠沛流离,吃尽苦头。
想到这里,王直的脑袋都要炸了,他已经不年轻了,还能承受几年的风雨,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层出不穷的后辈取代,死在某处不知名的海域,尸体成为鲨鱼的粮食
王直努力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不想拼命,就只有投降,要想投降,就只有去求唐毅。想来想去,王直把毛海峰叫了过来,又从仓库里挑出了一箱子宝贝,让他献给唐毅。
等到箱子送到了杭州,唐鹤征展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乖乖,白的没有,黄的没有,清一色的红货,龙眼大小的珍珠三挂,每一挂都是一百零八颗,硕大的猫儿眼,光华四射,玛瑙、钻石、翡翠、白玉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不光东西之前,就连箱子都是沉香木的,透着甜腻的香味。
“擦擦哈喇子”唐毅没好气道。
唐鹤征尴尬一笑,贼眉鼠眼感叹道:“师兄,王直真有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