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查吧只管放马过来,后宫佳丽三千,十万太监宫女,就围着隆庆一个人转。
身为天子,再有精力,也顾不上万分之一,且不说隆庆,历朝历代,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多少英明睿智的君王,都管不好宫廷,真要是掀开来,谁能受得了
李贵妃和冯保就知道无数的秘密,以往是不想得罪人,也不愿意惹麻烦,现在命都没了,还不撕破脸皮啊
你要查,那就给你送一大堆人查,查得天下皆知,查得烽烟四起,查得舆情滔滔,看谁要承担后果
隆庆是个皇帝,更是男人,试问谁愿意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姓嘴里的笑话
哪怕隆庆再怀疑,没有证据之下,为了皇家颜面,他都必须忍了这口气。
想通之后,李贵妃和冯保简直要高兴的疯了。
简直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张阁老,多谢您指点啊”冯保趴在地上,嘭嘭磕头。
张居正深吸口气,“别高兴太早了,随便拿下内相,唐毅虽然不在,可是高胡子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司礼监必须再让出一点好处,不然高肃卿穷追不舍,闹腾到唐毅回来,那可就大事休矣”
从头到尾,张居正都对唐毅充满了忌惮。他的这点手段,都是唐毅玩剩下的,真的让唐毅嗅到了风声,谁也跑不了。
唯有快刀斩乱麻,把事情都摆平,唐毅想要追究,也失去了借口。
从钟翠宫出来,正午的太阳格外刺眼,张居正凝望着天空,浑身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
他不是怕的,而是兴奋
没错,就是兴奋的
这么多年,张居正总算寻觅到了弯道超车的机会。
李芳完蛋了,冯保就是宫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大珰,掌印司礼监势不可挡,李妃又是太子生母,日后的皇太后,只要闯过了这一关,这两个人就成了自己的铁杆盟友。
加上潞王竟然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大明的吕不韦啊滔天的权势,哪能不让人兴奋
尤其是这几年的功夫,唐毅对官制大动拳脚,眼下内阁六部,权柄滔天,假如能借着李贵妃和冯保的手,挤走唐毅,拿下内阁,到时候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推动革新变法,真正的中兴名臣是我张太岳,不是你唐行之
张居正早就盘算过了,他和唐毅的实力差距不用说,但是唐毅借助隆庆的手,鼓动农商并重,抬高王阳明,用心学取代理学,又大改官制,这些都触及到了理学的核心利益。
如今的官场,理学臣子快速结党,更有人奔走呼号,说什么不要坐以待毙,不能眼看着正道旁落,道统沦亡
这一伙势力如果没人带头,是撼动不来唐毅的,假如把他们收到自己的旗下,加上这几年自己积攒的力量,还有徐党,晋党的残余,都整合到一起,未必斗不过唐毅。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当五鼎烹
做人就要活得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张居正想到了这里,咬了咬牙,迈着大步,直奔内阁值房而去。
第1044章大风起兮
次辅的值房不算奢华,只有一张胡木小床,梨木的桌子,随便放着几把椅子,小火炉烧着,上面放了一把铜壶,白气从壶嘴窜出来。
光看摆设,几乎就是个苦读的书生,实际上高拱这些年也的确如同苦行僧一般,他很认可唐毅的一句话,要先正己再正人,尤其是执掌吏治,百官升赏处罚都在一念之间,要求别人做到,自己必须先做到,这样说话才能硬气。
自从隆庆南巡之后,千斤重担都压在了高拱的肩上,他每天睡觉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身形日渐消瘦,不过高胡子眼睛里不揉沙子,哪怕一点错误,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京中百官在高拱的统御之下,战战兢兢,临渊履薄,一点不敢懈怠。
高拱闷着头拟了二十几份公文,口渴难耐,起身抓起铜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不是什么好茶,就是普通的花茶,一个银元二十斤的大路货,高拱也没心思品尝,能解渴就行。
正在倒水的功夫,外面脚步声急促。
“中玄公,小弟求见”
门一推,张居正从外面走了进来。
高拱瞳孔猛地一缩,突然一屁股回到了座位上,轻蔑一笑。
“敢情是张大阁老来了,不容易啊,难得你眼中还有老夫”
张居正心里咯噔一声,陪笑道:“中玄公说笑了,您奉命留守京城,乃是百官的主心骨,小弟凡事都要听从中玄公的指派。”
“未必吧”高拱抓起茶杯,灌了一口,饱含讥讽道:“私会阉竖,密谋于暗室,封锁宫廷,捉拿内相”高拱越说越气,狠狠一拍桌子,“你好大的威风,只怕元辅大人都多有不如。倒不如我高拱把椅子让给你,这大明朝全都听你一个人的,如何啊”
高胡子须发皆乍,声若洪钟,说不吓人,那是扯淡,张居正的后背都潮了。他勉强稳住心神,深深一躬。
“中玄公,小弟此番前来,正是要向您老坦白,宫中的确出了大事。”张居正见高拱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冯保和李芳内讧了”
此话一出,高拱僵硬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丝。
高拱身为次辅,为国多年,那也是耳聪目明,昨夜冯保和李妃骤然发动,把李芳拿了下来,虽然深夜之中,高拱得不到消息,但是天不亮就有人告诉了他,甚至高拱知道的比张居正还早一点。
但是高胡子却没有动作,原因何在呢
首先高拱认为情况不明,内廷的事情,外廷不好插手,再有隆庆不在,他身为帝师,这时候硬闯内宫,有倚强凌弱的味道,他没法向隆庆交代。
其次高拱并不在乎,以如今文官集团的实力根本不怕他们玩什么花样,高拱有足够的信心力挽狂澜,即便他做不到,还有身在东南的唐毅,所幸就好好看看猴戏。
但是,令高拱意外的是张居正竟然跑到了宫中,还商讨了好半天,高胡子心中的火气蹭蹭蹿起。
以往张居正就和阉竖多有往来,身为宰辅,不能爱惜羽毛,和那些腌臜龌龊的太监断然切割,难免有失相体,高拱相当不满。
“张太岳,宫中规矩大若天,李芳身为司礼监掌印,冯保不过是区区一个秉笔,他凭什么拿下李芳,以下犯上,这样的事情是内讧吗我看是造反要立刻把冯保抓起来,严刑拷问,绝不姑息”
高拱怒道:“陛下南巡,首辅托付,老夫已经立下了军令状,无论如何,都要维护朝中大局,断然不会允许破坏规矩的事情”
高胡子果然法眼如炬,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之处。张居正深吸口气,“中玄公,请容小弟把事情原原本本,向阁老禀报。捉拿李芳并非是冯保一人所为,还,还有李贵妃”
“老夫早就知道,没有她下令,谅冯保也不敢胡来,不过想用一个李妃就吓住老夫,那也是痴心妄想,等陛下回来,老夫第一个要弹劾的就是李妃司礼监掌印虽为皇家奴婢,却肩负批红之责,与内阁共同把持相权,关乎朝廷制度安危。她一介女流,连皇后都不是,就敢随意罢免一个内相,谁给她的胆子莫非要后宫干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