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了许久,同样回了一封信给王世贞,表示了感谢,又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都说了一遍,他和张居正的这一段也被捅了出来,老徐还在信里大骂张居正无耻,暗算老师,踩着师父的脑袋爬上高位,又拿着师父的家业开刀,他不恨唐毅,两个人早就是仇敌,你来我往,输了是你的本事不成,可唯独张居正,他栽培了十几年,竟然栽培出一个白眼狼,真是瞎了一双好眼睛
王世贞早就握着这一封信,可是当时张居正和唐毅还没撕破脸,而且他私下里帮助徐阶,又没和唐毅商量,故此也不敢拿出来宣扬。
这一次要决一死战,王世贞就想到了这一封信,果然抛出来之后,效果惊人,张居正立刻变了颜色,浑身颤抖,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
“张太岳,你我同科,又同为师相的弟子,真是想不到,你暗算师相,欺师灭祖,眼下又依附阉竖,勾结宫廷,违背先帝遗诏,陷害托孤老臣。狼子野心,禽兽不如”王世贞厉声说道:“倘若你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就该乖乖请辞,念在你治国有功,革新税赋,政绩卓著,百年之后,史书上还会留下几分情面,后辈也会知道你的难处。若是一意孤行,不知死活,张太岳,身败名裂,就在今朝”
说到慷慨处,王世贞须发皆乍,声音在大殿嗡嗡作响,黄钟大吕,敲在了心头。沉闷三秒钟,陶大临、曹子朝等人带头鼓掌,都对张居正抱以鄙夷的目光。
谁都知道,张居正彻底完蛋了。
士人最重脸面,大家都未必干净,可是一旦捅出来,弄得天下皆知,那可就说不过去了。欺师灭祖,甚至比起欺君还让人鄙夷。
虽然唐毅几度强调,不要搞座主门生的那一套,但是徐阶不光是张居正的座师,还悉心培养他十几年的光景,师徒情深义重,非比寻常。
连老师都能算计,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人面兽心,谁还会和这种人玩到一起去从今往后,朝堂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张居正完蛋了,只剩下一个冯保,不足为虑。
诸大绶站出来,躬身说道:“陛下,太后,臣以为罢黜高阁老的中旨,并非出自圣意,也不是太后本心,先帝信重高阁老,委以重任,如今陛下尸骨未寒,就骤然改变先帝遗诏,实在是难以服众。臣斗胆请求收回中旨,下诏安抚人心,免得天下不安,恐非社稷之福”
要逼着收回中旨,其实这是十分狠辣的一招,撤回了,就代表之前做错了,太后和皇帝不会错,那就必须有人背锅,谁啊不用问,冯保一个,张居正一个,只要点头,就立刻抓人,谭纶啊,沈林啊,邹应龙啊,林润啊,这几位都是会武术的,两个对付一个,直接拿下,不会客气的。
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大臣们,就在此时,被徐阶书信打击的灰头土脸的张居正突然放声狂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他不会是疯了吧
正在大家疑惑之时,张居正猛地躬身道:“太后,您看的明白,眼前这些人,有首辅唐毅的学生,有他的同窗,还有他的姻亲,全都勾结在一起,结成朋党,胁迫天子,捏造书信,陷害大臣,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高拱也是他们一党,若是饶了听从了他们的意见,饶了高拱,明天他们就会逼着陛下退位,去辅佐西苑的那一位了”
提到焦美人和她的孩子,李太后立刻变了颜色。
隆庆刚死不久,孩子就诞生了,不但是个男孩,还身体健康,十分活泼。李氏几次想弄死那个崽子,永绝后患,可是西苑上下,都是唐毅安排的人,保护周延,根本不给下手的机会。
张居正说的没错,还有一个备胎呢,假如今天认输了,他们下回就逼宫了。
大臣们才不会在乎谁当皇帝呢,只要是老朱家的骨血,充当一个牌位,又有什么关系
李太后眉头挑了挑,心里头发了狠,大不了就来个血流成河
“英国公和定国公何在”
张溶和徐文璧立刻从两边跑出来,跪倒在万历和李太后的面前。
“哀家命令你们,立刻拿下这些乱臣贼子,杖责八十,呃不,是二百,把他们给哀家打死”
李太后发疯一样叫着,张溶和徐文璧心说这是多大的恨啊
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站在了皇帝一边,只有一条道跑到黑了。
两个人站起身,冲着唐毅微微冷笑,“元辅大人,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和陛下,还有太后作对”
冯保见他们两个还啰啰嗦嗦,气得高声大骂,“还等着干什么,动手啊”
说话之间,从两旁涌出了无数的东厂番子,一个个拿着铁索铁尺,面目狰狞。
“唐阁老,咱家知道,你手眼通天,京营,顺天府,锦衣卫,这些人都未必管用,可是咱家还有亲手调教出来的东厂,孩儿们,给咱家上”
一声令下,这帮番子怪叫着扑了上来。
第1075章天下第一案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每一个大臣心中都涌起了蓝瘦香菇的念头,面对着皇帝,最大的无奈就是他们会不顾一切地耍赖,道理讲不过,他们会掀桌子,一盘棋下到了快结束的时候,眼见要输,他们把棋盘掀了。
武宗正德如此,嘉靖更是如此,左顺门哭门,数百大臣被廷杖,打得血肉模糊,死伤惨重,把士人的心都打得凉了。
四五十年过去了,隆庆用了六年的宽仁,挽回了臣子的心。大家伙觉得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并非是诱人的口号。他们的确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去推动大明,进行深刻的变革,眼看着国势蒸蒸日上,每个人都与有荣焉。
不过假象终究是假象,撕破了面皮,剩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东厂的番子扑向了手无寸铁的大臣,皇极殿内,二十位重臣,光是阁老就有四位,相比而言,左顺门事件都无足轻重。
这一次注定了会成为大明历史上,最残酷,最丑陋,最无情的一页
“住手”
身为首辅,唐毅断然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挺身而出,那些东厂的人也吓了一跳,不由得放慢脚步,干脆停了下来。
唐毅扫了一眼英国公张溶,还有定国公徐文璧。
“你们两个是铁了心要充当打手走狗了”唐毅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没有恐惧,也没有丝毫感情。张溶没来由的心头乱跳,他咬了咬牙,“唐阁老,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是我们的本分。”
“好一个本分”
唐毅又看了看张居正,淡淡一笑,“张太岳,你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张居正把头扭过去,没有回答唐毅的话,算是默认了。
“嗯。”唐毅又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李太后,淡淡笑道:“太后,斗胆请教,是否一定要血溅三尺啊”
李太后咬着银牙,“唐毅,你不过是一个臣子,却敢屡屡挑衅哀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你该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