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拦也拦不住，世豪上前招呼道:“几位官爷有何贵干”领头的巡捕倨傲道:“我们在抓几个游行闹事的学生，刚才我看见一个领头的好像跑到你家来了。”世豪装傻充愣，反问道:“有吗我怎么没看见”巡捕道:“他可能藏起来了。我们要搜查一下。”“等等。”世豪拿出钱悄悄地塞给巡捕，面色恳切，“我们家这么多下人，如果有人闯进来，我一定第一个知道，里面是内眷，实在不方便，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收了钱后的巡捕态度客气了许多，但依旧生硬:“好吧，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巡捕房。”“一定。”世豪微微颔首，及至巡捕们离开，他松了一口气，“出来吧，他们走了。”一直在里头观察动静的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道了谢便往前走，却忽然摔倒在地。世豪连忙上前扶住他，皱眉道:“你的腿好像受伤了，我看你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而且现在出去也危险。”林深摇摇头，回绝道:“不，我还要组织同学们继续游行，我们是不会屈服的”世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看不出你还挺有勇气的。”林深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们恨死那些可恶的日本鬼子了可惜上不了战场，否则非杀得他们片甲不留现在，我们学生唯一反抗的方式就只有示威游行了，所以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第176节：最后的格格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很欣赏你的志气。可你现在受了伤，怎么游行呢万一被抓起来不是再也没办法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吗我看这样吧，你就先在我这儿住上一段日子，等伤好了再继续抵抗也不迟。”世豪提议道。林深勉强站起身，道:“我跟先生初次见面，怎么好意思”世豪目光诚挚地看着他，道:“信得过我的话，就住下。”林深被打动了，他相信他对面的这个中年男人是真诚的，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将林深安排妥当后，世豪打开收音机开始听无线电，关注着东北的局势。李妈拿着林深用过的碗碟出来了，刚从外头回来的念如正心生奇怪，问道:“怎么，家里来人了吗”李妈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念如的脸色渐渐凝重，她示意李妈下去，自己上前把无线电关上了。世豪正听得全神贯注，此时十分恼火:“你干什么”念如也不理他，单刀直入道:“你收留了一个抗日游行的学生”世豪别过脸去，生硬道:“那又怎么样”念如在他身旁坐下，苦口婆心道:“你要风流快活，要干什么我都随你，可是现在全城都在抓抗日学生，你把这么个人藏在家里，不是引火上身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世豪重新打开了收音机，道:“我有分寸，不用你管”他态度坚决，“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说。”念如腾地一下火气上来了，她气愤道:“好好好，我不管，我不管，等改天你被砍头了也别指望我会来给你收尸”她气冲冲地离开。身后是满脸忧愁之色的世豪。云香拿着食盒站在花满楼门口等候着，自从梓康收拾衣服说要去陪伴语嫣时，她也曾劝过，也曾阻拦，但她还是被儿子劝服了，决定默默支持儿子的行动。梓康兴奋地跑了出来，走到云香面前:“娘，您又给我送吃的来啦”云香慈爱地看着他，道:“娘怕你在外面吃不惯，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梓康享受着母亲的关爱，道:“谢谢娘，语嫣也一直夸您手艺好呢。”听到儿子在她面前提语嫣，云香一笑，道:“她还好吧你已经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如果她没什么事儿就早点回家吧，你爹很惦记你。”梓康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可不行，好不容易给我逮着一个接近她的机会，我可不能轻易放弃。你帮我告诉爹，再过些日子，我给他带媳妇回去。”“可是”“娘，您就别劝我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我先进去了。”不等云香答应，梓康拎着食盒跑进了花满楼。云香叹了口气，摇摇头，却发现良玉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云香十分惊讶。良玉淡淡道:“我来看看开心。”云香无意多说，道:“哦，那你进去吧。”良玉眉头挑了一下，道:“你不进去坐坐”云香摇摇头，良玉道，“那我送你回去。”云香望向远方，心情复杂:“我说过，我们俩不要再单独在一起了，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的。”良玉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道:“云香，人是为自己活的，为什么我们要管别人说什么”云香避开他的目光，道:“你错了，人是活给别人看的，这是必须遵守的法则。”坐在后座上，经过花满楼的世豪看到了良玉与云香的胶着，他不由得吩咐司机停车，远远地看着那两人。良玉痛苦地说道:“我不会逼你改变你的生活，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难道连这你都不能满足我吗”云香眼睛一酸，哀婉道:“温大哥，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没有话说，我只能求你求你放过我”她转身跑开，良玉凝在了原地。亲见这一幕的世豪叹了一口气，经过良玉身边时，他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下人们在花园里热火朝天地打扫、栽种、做园艺，良玉在一旁指挥着。世豪走了过来把良玉叫到一旁，停顿几秒后道:“良玉，你在我家也干了一段时日了。应该说做得很不错。所以，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良玉不明所以，疑惑道:“老爷，有话您尽管说。”世豪道:“自从你来了之后，有没有发现云香有什么变化”良玉一愣，世豪沉声道:“你有没有发觉云香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而且脸色也越来越差。我很担心她的身体。”良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动声色:“我会吩咐厨房专门为二太太准备一些滋补的膳食。”世豪拍拍良玉的肩膀:“我太忙了，你有空多关心她一下，毕竟你们也算是老朋友。”良玉点头，恭敬道:“是。”世豪别有深意地看了良玉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开。良玉的心突然沉重得像巨石。他和云香约在郊外见面，关于世豪的态度，他实在有些捉摸不住。良玉凝望着云香，云香却低头不看他，良玉犹豫了一番，率先道:“沈世豪对我说你最近精神很差，身体也不好。我想知道，是不是我的存在给你带来了这样的痛苦。”一滴泪从云香的眼中滑落，她默默地点点头，良玉顿时心如刀割:“好吧，也许我真的不该再闯进你的世界，也许我真的该离开了”云香低声道:“在我们的心里，都留存了那美好的记忆，那里有阳光，有一切美好的东西，如果我们再这样尴尬地相处下去，那这份回忆会被破坏得无影无踪。”良玉痛苦地握紧了拳头，道:“可我不甘心”云香凄苦地笑了一下，道:“没有甘心不甘心，温大哥，你太想要一个看似完美的结果，可这个结果，恰恰会对所有人都造成伤害。”
第177节：最后的格格
“以后，你会常常想起我吗”半晌后，良玉讷讷问道。“当然。我曾经那样深爱过你，那时的你对我来说，就像是空气和水一样无法缺少。”云香惨白的脸颊有了一抹血色，“虽然一切都过去了，但已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一部分。”“我明白了，这几天我就走。”良玉终于决定要放开，为什么不呢假如爱一个人爱到对她造成困扰，那还有什么意义呢“打算去哪儿”“你放心，我是青龙堂的堂主，不会没地方去。”“一路顺风。”云香装出开心的神情，仰头道，“只要心在一起，天涯也是咫尺，比起这个来，文字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云香”良玉痛苦万分，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云香。沉溺在这最后的温柔中，云香喃喃道:“原谅我，这是我唯一可以选择的路。”良玉声音嘶哑:“我懂，云香，我懂。”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后，一个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顿了顿，一拳打在树上，怀着心碎转身离开。书房里烟雾袅袅，烟缸里，已满是烟头。世豪捻灭了一支烟，拿起手中的纸看着，面色沉重。他紧紧捏着薄纸的一角，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纸上，只写了“休书”两个字。他拿起笔，手停顿在半空中，想起安静的云香楚楚可怜的云香慈母的云香，他终归不忍，将休书揉成了一团，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偏僻的酒馆里，世豪拉开一张椅子让云香坐下。桌面上是三个酒杯。云香愣了愣，正猜想是不是梓康也要来时，良玉走了进来。世豪招呼他坐下，随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开口道:“良玉，你来我们家当管家多久了”良玉道:“四个月。”世豪哈哈一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已经这么久了。你觉得我待你如何”良玉心下忐忑，道:“老板不计前嫌收留良玉，恩同再造。”“好。”世豪点点头，看向云香，“云香，你觉得我对你又如何”云香低头道:“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时刻不敢忘记。”“原来，我对你们两个都恩义两全”世豪忽然冷笑一声，“那你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暗中来往，置我颜面于不顾”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良玉站了起来:“沈老板，我和二太太以前的确有所来往，但早已经各走各的，绝无任何来往。”云香也解释道:“世豪，我以前的确钟情于良玉，但嫁给你之后，一切早已灰飞烟灭，你千万别误会他。”“各走各的灰飞烟灭”世豪的表情更加讥讽，“那为什么昨天在郊外还有人声泪俱下，口口声声说心在一起，天涯也是咫尺”他站起来指着良玉，“你是青龙堂的堂主，居然跑来我家当管家，你是想连累我的家业吗”面对这样的指责，良玉一时无话可说，只能饱含歉意道:“对不起，沈老板，我也是迫于无奈”云香扑通一声跪下，泪水滑落眼眶，“对不起，世豪，是我不让他说出真实的身份，是我怕你会不收留他，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处置我吧”世豪没有扶起妻子，骇笑道:“东窗事发还在维护爱郎，要不要我夸你一句情深义重”良玉站到了云香身旁，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冲我来。”世豪笑得惨淡，道:“你也想一个人扛上身没想到我活了一把年纪，居然栽在你们俩手里，你们当我沈世豪是什么人一个是我的小妾，一个是我的管家，要是我就此罢休的话，以后叫我怎么见人”“沈老板”“世豪”良玉和云香先后出声。世豪大怒，厉声道:“住嘴，你们没资格求我宽恕，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们。我告诉你们，以后不要在北京城出现，我会告诉别人你们已经遇难身亡，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他朝大门处喊道，“阿平，押他们二个出去。”“是，老爷”面貌忠厚的下人应了，转身对云香二人道，“走吧。”朝世豪磕了个头，良玉与云香跟随着阿平离去。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去，世豪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河边停着一艘小船，阿平引着一脸忧色的云香和良玉过来，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他们，道:“我有个姨父在江南经商，里面有他的地址，你们可以投靠他。”良玉拿着包袱，心情沉重:“谢谢你。”阿平上前一步，低声道:“你们这辈子都不要回北京了，就当为老爷留几分薄面。”云香目中含泪，想着与世豪的过往，不禁满心哀伤，叮嘱道:“阿平，你要好好照顾老爷，还有梓康，这孩子年纪轻，有时候不太懂事”阿平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会尽力的。”“世豪对我恩重如山，看来只能来世再报了。”云香在心中默默地为世豪祈祷，在良玉的扶助下上了船，下人挥手高呼保重。夕阳西下，孤帆远影。小船缓缓地向前驰去，云香和良玉肩并肩坐在船上。望着云香夹杂依旧娴静的容颜，良玉感慨道:“以前一直想带你离开，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酸的感觉。”云香神色黯然，道:“要是能再选择，我绝不会去郊外跟你见面，这样世豪也不会那么伤心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对了，阿平说他有姨父在江南，可他是孤儿，怎么会有姨父”她打开包袱，里面放着银票和她的日用品。良玉见云香久久未动，出声道:“怎么啦”云香把包袱拿给他看:“这些都是我常用的东西。”良玉瞟了一眼银票，道:“这里的银票也不少，不仅可以做盘缠，还足够我们开一家小店，是他一手安排的。”云香落泪了，喃喃道:“他想成全我们，他想成全我们”良玉前后一联系，了然道:“他冒着被人识破的危险也要成全我们。”云香看向他，夕阳下的脸庞写满愧疚:“良玉，我们就这么离开，是不是太自私了”
第178节：最后的格格
半晌，良玉沉重地点了点头。第二十三章屋里的留声机弥漫着悲伤的音乐，孤寂的念如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听着听着一滴泪慢慢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这时，李妈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慌张慌张道:“大太太，不好了，大太太”念如擦干眼泪坐起来，一张宣传告示递到她面前。“从即日起，凡窝藏抗日学生者，一经发现，以同罪论处”念着告示，念如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这世豪知道吗”李妈一脸不高兴，“街上都传遍了，怎么会不知道老爷也真是的，那个学生跟他非亲非故，他干吗要惹祸上身”念如烦躁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倒是快给我想想法子呀”李妈想了又想，一脸算计道:“大太太，老爷糊涂，您可不能跟着糊涂。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放在家里，早晚有一天要出事儿”她上前耳语几句，念如一听吓得站了起来，惊问道:“你要我去巡捕房告发不，这绝对不行，沈世豪已经看我不顺眼了，万一偷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