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昭垂目,好一会儿才答:“读过。”
皇帝道:“元帝为太子时,宣帝就知其非上佳之选,却因许皇后之故,未曾改易,致使汉室衰落。朕说这些不代表朕现在有易储的想法,可是社稷为重的道理,皇后总应该明白。”
这番话让顾昭颇为触动,皇帝离去后,她仍沉思了良久。
几日后,太子竟然得到了风声,跌跌撞撞闯入顾昭殿中,扑倒在她面前:“阿爷是不是要废了我”
顾昭连忙扶他:“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语无伦次道:“英王、荣王他们都盯着这太子之位。他们一定知道我有病,告诉了阿爷,阿爷才会这么说他们要害我,我就知道他们要害我。我要是被废,肯定就活不了了。中,中宫,你,你要救我”
顾昭见他又有癫狂之状,暗自皱眉,却还是试图安抚他:“陛下已经说过,他并无易储之意,只是希望太子约束自己言行。太子不要自乱阵脚。”
太子拽紧她的衣袖:“若不是想废了我,阿爷为什么要说本朝有不是嫡出的君主”
显然太子曾派人窥探她的举动,否则如何知道仅发生在帝后之间的对话顾昭不由冷下脸:“果真如此,太子就更应谨慎行事,不要莽莽撞撞,给人更多的口实”
太子猛然噤声,惊疑不定地看向她。
顾昭自知这话对太子来说有些过于严厉,她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又换上了温柔和缓的语气:“现在确实有对太子不利的风声,但是太子未曾失德,岂有改易之理群臣中效忠太子的人不少,他们也不可能让陛下易储。还请太子安心养病,切勿冲动。只要病好了,他们再抓不到把柄,当然也不可危及你的地位。”
太子将信将疑:“中宫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顾昭道。
太子盯着她看了很久,似乎在揣测她真实的意图。
顾昭知道太子现在有如惊弓之鸟,不会轻易消除疑虑,又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安抚他:“顾家会全力支持太子,请太子放心。”
太子的眼神有些闪烁,不过最终他还是听从了顾昭的建议,再没提过这件事。
虽然暂时劝住了太子,但太子那日的话还是让顾昭有所警觉。太子固然过于敏感,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有人针对太子的可能。对方若果真以太子为目标,绝不会轻易退却。她得找机会和顾家人详谈,商量出一个应对之策才是。一个月后,顾昭求得皇帝许可,回顾家省亲。
抵达顾家才一日,白露便拿了一封信函给她过目,说是在门口拾得的。
信上并未署名,让顾昭颇为疑惑。拆信读了两行,她就猛地拢上双手。
“谁送来的”她惊疑不定地攥着已被揉成一团的信纸,转向白露。
“信就放在门口台阶上,奴婢并没瞧见送信的人,”白露见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怎么了”
“信上说”顾昭声音微颤,“太子意图谋逆。”
白露大惊,急急出门查看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才返回顾昭身边:“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之间,顾昭已有决断:“马上回宫。现在”
车驾进入宫城时,顾昭忽然想起一事,召来团黄,吩咐了几句。团黄领命而去。顾昭刚回到皇后殿,团黄就急急忙忙回来禀报:“奴婢打听过了,这两日确实更换了好几处宫门的守将,而且都说是奉东宫的指令。”
“禁军呢”顾昭又问。
团黄回答:“十几天前有人报告,说有来历不明的人混入太子宫院。太子担心有人要对东宫不利,就以加强防卫的理由抽调了一些去东宫。”
“太子可在宫内”
“听说太子皮肤生疮,请求去城外温泉疗养,昨日就出宫了。”
顾昭缓缓坐到榻上。种种迹象都指向那封信上所说的事。
见她不说话,白露担忧地问:“中宫,现在怎么办”
顾昭用手撑着额头,也是一筹莫展。起事如此仓促,太子绝无成功之理。等他事败,自己还有整个顾家都要被牵连进去。除非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她霍然起身,向团黄和白露道:“团黄找人送消息给顾家,让他们马上出京暂避。白露”她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后才又续道:“白露随我面圣。”
顾昭来时,皇帝正与几个伶人戏谑。听闻皇后求见,他大为诧异。顾昭进来时,他忍不住向她笑道:“中宫难得有省亲的机会,我还以为会在顾家多住些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昭入内后,肃容向他下拜:“妾有要事回禀,请陛下摒退左右。”
皇帝见她神色郑重,心知必有大事,依言令众人散去。顾昭才说明自己匆忙回宫的原由,并将收到的匿名信呈交皇帝过目。
皇帝也变了脸色,将这封信反复翻看:“信上所说可都属实”
“妾已让人查问过各处宫门,有几个地方的守卫确实被调换过了。东宫又调动了禁军,妾恐怕太子确有不臣之心。”
皇帝沉默半晌后道:“依皇后之见,朕该怎么做”
顾昭毫不犹豫道:“下秘令给神策中尉,命他们调军入京。在神策军抵京以前,关闭所有宫门。不得陛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再传令给左右监门卫,将之前调换过的城门守将都先行拿下,分别关押。接着召集内官,发给武器,驻守几处紧要的殿阁。最后谕令各处嫔妃宫女留在自己处所,不得任意走动,否则格杀勿论。”
皇帝看上去相当犹豫。
顾昭上前一步:“事态紧急,请陛下早下决断。”
最终,皇帝一声长叹:“就按皇后说的办吧。”
突然下达的连串指令引起宫廷极大的恐慌和骚动。然而皇后处置得宜,不到半日,禁中局势就已稳定。入夜后,内宫无人敢于走动,竟成一片死寂。
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点起灯烛,照亮内殿里相对而坐的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