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原武男上尉早早的赶到了司令部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顶头上司野津道贯中将是来开会的通常的临时性作战会议。讨论关于行军程序和其中一些被发现而应当消除的缺点和问题。
此时大家都注意到将军郁郁不乐的申请。虽然他说着惯常说的事情:关于士兵们的装备和关于兵器的清洁和擦油等等,可是他似乎同时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他说话的时候经常停住。而且结结巴巴,他的微微的口吃这是他在去年神户作战时被炮弹爆炸震伤的后果今天特别的明显。
散会后,将军的妻子优子夫人近来了。颇有西洋作派的她请军官们和将军一道用早餐,并竭力装出笑容,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大家准备早餐啦。”
石原武男听到她的话感到很意外,但将军却对此面无表情。
“这是命令,你不要再说了。”野津道贯看着难掩忧伤神色的妻子,硬着心肠说道。
将军的这个命令其实是完全出乎军官们和优子夫人本人意料之外的。在大家看来,将军和夫人是恩爱夫妻的典范。没有什么能把他们拆开,但现在将军居然要求夫人离开。是以大家都很惊讶。
军官们在桌子旁坐下了,通常在待客殷勤的优子夫人的桌旁总是很热闹的。可是今天却没有这种气氛了。他们都轻轻地谈着话,而且都在谈别的事情。
野津道贯一直默然无语,只是不时地朝优子夫人瞥一眼,优子夫人来到他的身边,一边用焦急企盼的眼神看着他,一边轻声的问着什么,将军只是点点头,一个劲的说,“嗯,我知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按照将军的命令,给她预备好的是一辆运输马车。将军的卫兵把优子夫人的行李装上了马车。优子夫人跟军官们一一道别,然后她坐上了马车。
军官们都站在台阶上,默默地望着这一切。车夫拉动缰绳,野津道贯跟着运输马车并排地走了起来。
“鞋刷和鞋油都放在背曩里左面的小袋里。仆人们是知道的。梳子在短褂里,记着,你要老是把它放在那儿,用过后就放还原来的地方。你有九块手帕,隔一天换一块。那双鹿纹皮靴子还在修理,今天就可修好,让仆人拿来穿吧,那双小牛皮的拿去修一修,右后跟已经完全磨损了。最好让人修一修它们都放在手提箱里。”优子夫人看着将军,不舍的说道,“晚上别睡得太晚,三餐要定时”
“我知道。”野津道贯点了点头。
“有夏美的消息,一定要赶快告诉我”优子夫人说起女儿,忍不住哽咽起来。
“放心吧”野津道贯听到女儿的名字,心里一阵抽搐,强自镇定的应了一声。
当马车在一座小丘后面转了弯而村子消失不见的时候,车夫把马车停住了。这时后面的人远远的没有跟上来,优子夫人跳下车来,泪眼朦胧,抱住了将军。
石原武男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将军和夫人总是舍不得分离。于是转过身,而车夫坐在马车上,也识趣地掉转身子。专心致志地望着马尾巴。
石原武男不想打搅野津道贯和优子夫人的诀别,于是便和大家一道动身往回走了。马儿在潮湿的土路上慢慢儿走着。田野上一块块的湿迹,象打着补丁似的,猛烈的暴风在它上面打转。道路上荒芜人烟,偶然驶过几辆孤寂的马车。有一辆停了下来,三个人从车厢里走出到土路上。马车向前驶去了,而人们却站立着,点着香烟抽了起来,然后从容地迎着石原武男走去。
“石原上尉”其中一个人喊他。
石原武男停了脚步。在他面前微笑着站立着一个熟识的侦察兵。龟井实明上尉,他是公卿家的远房子弟,因为家教的关系,待人总是彬彬有礼,象往常一样,异乎寻常地客气。
“很高兴看见您,”龟井实明笑着说道,“您就驻扎在这儿附近吗”
“是的,在临近的村子里,”石原武男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接着问道:“我军要在这里停留很久吗”
“谁也不知道,”龟井实明说,“我们现在要去医疗营。我们的长官在那儿疗伤。”龟井实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石原上尉这是您救了他啊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他会很高兴,前几天他问起过您。”
石原武男严肃地说道:“这算不得什么。”
那是不久前的一次战斗,石原武男和第二旅团拔刀队也是侦察队的队长吉冈武夫相遇,当时吉冈武夫受了伤,不能行动,石原武男于是背着他,冒着被萨摩军小股部队抓住的危险,将他平安带回了部队。送进了医院。
对于石原武男来说,他“救人”的本事远比战斗的本事要大。他作为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兵,能有现在陆军上尉的军衔。完全是得益于他和一名同伴救下了野津道贯将军的夫人优子,并把她平安送到将军身边的举动。
现在,那位曾和自己一起护送夫人脱离险境的同伴吉田立志,也作到了上尉
这一次他救下吉冈武夫,其实也是为了赢得这位军官的友谊。
他从来没有忘记林逸青给他这个投诚过来的前“东京狮子”的任务
“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吗”龟井实明上尉又问道。
“当然,您给我带路吧”石原武男说道。
“太好了他见到您会非常高兴的”龟井实明说,“噢,请原谅我忘记了介绍这位是小林信永,随军记者我的副手,中上敦中尉这位是石原武男上尉。”
石原武男和他们并排走着。他们转入一条横路,远远望得见村庄屋顶上的红瓦和一座小庙的尖塔。接着出现了医疗营一座座的白帐篷,炉灶的炊烟在它们的上空缭绕。
石原武男看见了帐篷,不由得肃然起敬,这是任何一个受过伤的士兵都会有的感觉。医疗营在人们心灵里永远留着最鲜明的记忆。一个伤员给从战斗最激烈的地方送到这儿,立刻就被安放在洁白的被单上,给换上了清洁的内衣,给他一瓶清酒,柔软的手给他包扎,用柔软的纱布揩去凝结的血,用水润湿他的灼热的额角。跟刚才在战斗中所经受的情况的对照是这么显著,满心轻松的感觉是这么强烈,以致于他后来一看见医疗营星雪白的帐篷,就会产生深深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