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缓慢的行进着。
红日的余辉在天边逐渐暗淡,冰冷的夜风穿过路旁林木,带起一片 “哗啦啦”的声响。汗水顺着老车夫纵横交错的皱纹慢慢淌下,他使劲地甩了一响鞭,拉车的两匹老马丝毫没有理睬,依旧慢吞吞地向前折腾。离住宿的村子至少还有大半路程,老车夫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又甩了一鞭,这回结结实实地抽在马臀上,马受痛拼命向前窜着,车轱辘不胜重负地发出更大声响。
车里的人感觉到速度的变化,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探出脑袋,边皱眉看着天色边问道:“车老板,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老车夫擦着汗水答道:“快了,就快到了。”商人很不满意地发出一声哼哼,然后又缩回车内。
商人的老婆膝上放着个大包裹,用询问的眼神瞧着自己的丈夫,后者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如果不是这婆娘心痛几个钱,本应该加入镖车的队伍去京城的。现在露宿荒郊野岭还是小事,遇上盗匪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传教士模样的外国人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们是叔侄俩,一路上用北方的官话和同车的人闲聊着。自从北京条约签定之后,传教士们的活动明显频繁起来,尤其在直隶一带,往来的官道上经常可以看到传教士的身影。
年纪大的传教士撩起车帘向外瞅了瞅,“这才到八里桥啊,今晚怎么也到不了村子了,看来要在雪地露宿了。”
胖商人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年轻的传教士着急道:“这怎么行听说路上最近很不太平。”
没人说话,妇人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紧紧抱着包裹缩在丈夫身后。
车上一时没了动静,只听见外面马蹄的声响和老车夫的吆喝。车上的另外几名客商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个外国人不安的神情,年轻的传教士似乎很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勇气。年长的传教士感觉到侄子的蠢蠢欲动,就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家人啊。他并不希望真的遇到盗匪,车上的行李中有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而且眼前的几个人都是一付需要保护的模样。
车后传来的马蹄声令所有的人一阵紧张,妇人的样子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商人脸上的胖肉间歇性的颤抖,年轻人一脸苍白地喃喃自语。老车夫偷眼望去,三个黑衣骑手正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车夫忽然打了个呼哨,手中的鞭子使劲挥着,两匹老马似乎也明白处境危险,居然四蹄翻飞地疾奔,不过一会儿骑手的身影便隐在了暮色之中。
除了老车夫,其他人都送了口气。年长的传教士从皮囊中倒出了甜酒,分给众人压惊。就连商人的老婆也咪了一口,顿时脸涨得通红。
“真是糟踏了好酒。”众人猛然听到后面行李堆中传来的话语,无不大惊失色。一个矮胖的身影从某个大箱子后钻了出来,抢过传教士手中的皮囊,仰着脖子把酒灌进嘴里。对方穿着臃肿的大皮袍子,头上有一个包头巾,身上脏兮兮的。虽然对方看模样也是一个传教士,年轻的传教士依然气恼他的粗鲁,叔叔却一把拦住了他。
传教士喝光皮囊里的酒,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巴。
“这酒还是温热了喝才香啊。”
年长的传教士注意到了对方胸前的银色十字架,立刻恭敬地说道:“您要是想喝,我这还有,等到了住宿地咱们好好温一缸酒,痛痛快快的喝。”
对方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用沙哑的声音笑道:“上帝保佑,原来我们是一家人。”
年轻的传教士忽然听到对方说出“一家人”的话,这才看出眼前这个扁平小脸、脏乎乎粘满灰尘的老人,居然是一位耶稣会的高级教士。
“我叫瓦兰蒂诺,来自意大利的比萨。乾国名字叫卫国良。”对方用意大利语作起自我介绍来。
车内的几个商人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妇人闻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的丈夫诧异地发现传教士身上脏乎乎的衣物居然是件极昂贵的金毛鼠皮袍,年轻人则不满地向车夫抱怨:“不是说就载五个人的吗怪不得一路走得这么慢。”
瓦兰蒂诺冲他瞪了瞪眼:“我可是付了钱的。”
正在乱哄哄时刻,瓦兰蒂诺狐疑道:“今晚走夜路的人怎么这么多”众人又是一惊,静下声音果然听到车后的马蹄声。瓦兰蒂诺窜出车坐在了老车夫的身旁。
“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嘛。”老家伙抱怨着。瓦兰蒂诺咧嘴笑道:“一闻到酒味就受不了。”说话间,一匹黑马从车旁经过,骑士斗蓬兜帽,把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奇怪,这背影好熟悉啊。”瓦兰蒂诺挠挠头,忽然大声道:“哎,前面的。”骑手回转身看了瓦兰蒂诺一眼,跨下的马没有半步停歇,转眼消失在前面的山路。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马车在蹒跚前进。“没办法,一定要在路上过夜了。”
老车夫抬头看看升起的月亮。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口哨,车内立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第一支箭射穿帆布的车棚钉在木架上。
盗匪的马队总共二十三个人,像幽灵般在车后时隐时现。
最初的几人应该是盗匪的探哨。年轻的传教士忍受不了没有停顿的尖叫声,从车厢内爬出。
“我能做些什么”
瓦兰蒂诺轻蔑地看了一眼年轻人,“送死。”
更多的箭射了过来,黑暗是盗匪的优势,但就箭法的精度而言,他们比起镖局的人相差甚多,不过熟练的射手在一次呼吸间就可以发出四支箭。
瓦兰蒂诺掀开皮袍,露出了腰间的一柄左轮手枪,他搓了搓手,猛地抽出了枪,向追赶的盗匪射击。这个酒鬼的枪法显然很是高明,几声枪响,追赶的骑士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就在这时,拉车的老马无法再负担逃跑的使命,在一次急拐中倒下,车上的人被甩了一地。
瓦兰蒂诺非常利索地从地上翻起,丝毫不见苍老。他的第一个对手从左侧冲来。瓦兰蒂诺轻松地躲过马蹄,一枪射在马的后腿上,骑士随着马翻下沟去。第二个对手的马刀从瓦兰蒂诺胸前扫过,瓦兰蒂诺整个人从马腿间滚了出去,这回他跳起来开了一枪,对方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这时叔侄传教士也拿过了手枪,开始射击起来。
形势对乘客们很不利,除了三个传教士,其他人已经丧失或者说根本没有战斗力。瓦兰蒂诺气喘吁吁地打倒了第五个对手,然后发觉自己被剩下的十一个人团团围住。那叔侄俩才放了两枪便已经成了俘虏。
“好吧,让你们这些混蛋瞧瞧上帝的使者的厉害”瓦兰蒂诺叫骂着丢下了已经打光了子弹的手枪,伸手去拔腰间的短刀。就在这时,一支箭丝毫不差地洞穿了骑士的咽喉,还在颤抖不停的箭尾显示出那是个乾国人射来的箭。盗匪们一阵惊慌,然后是第二个人倒了下来。剩下的人开始拨转马头向出箭的方向冲去。
“回来呀我在这里呢”没人再搭理矮小的传教士,于是瓦兰蒂诺愤愤不平地把地上的叔侄两个扶起。
盗匪包围的是刚才的那位神秘骑士,即使是九比一,盗匪们还是难以抵挡对方的长刀和利箭。在对方犀利的攻势中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盗匪们的士气终于土崩瓦解,剩下的三人慌不择路地逃窜而去。
瓦兰蒂诺这才看清楚,面前的骑士是一个黑衣的蒙面女子。
黑衣女子看到面前的是一个洋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她的目光扫过掉在地上的瓦兰蒂诺的手枪,看了看其他几名乘客,调转马头便要离开,去追那几名盗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