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一位仙师,他给父亲算过一卦,评价父亲天格属繁荣富贵。人格数权威旺盛,地格德高望重,内备卓识达眼,先见之明,外有智谋优秀,财力归集,名闻海内,成就大业,能得上下惠助,基础强固。境域安泰。
事实也正象如此,父亲的才能绝强于天国诸王,他在蛮荒山林之地打下根基,不数年便攻占常州、无锡、苏州、嘉兴等府的绝大部分州县,建立苏福省,为天国开疆拓土,功劳可谓极大,天京的天王封父亲为“忠王”,并赐字“万古忠义”。
母亲曾言,父亲其人性情外柔内刚。血气旺盛,手腕灵活,富活动力。智谋才略具备,感情猛锐。有如烈火之气魄,且具仁爱之心,时人称苏南地区田赋极重,再加苛捐杂税,民不聊生。父亲攻克苏州后,将民众苦状奏陈。促使天王下诏减轻了田赋。父亲在苏南执行“着佃征粮”政策,顺应农民的要求,又发给“田凭”,农民“领凭后,租田概作自产”,使得当时的苏南农村“稻堆蔽场,无路可走”,一片“丰年景象”。父亲还鼓励发展工商业,凡做生意没有本钱的,可以具呈请领本钱,货物售卖后,缴还本钱七成,留三成,使他们永远可有本钱周转。这也使得苏州“百货云屯,流民雨集,盛于未乱时倍徙”。
但那时年幼的她,却哪里晓得这些国事,父亲终日在外征战,难得在王府呆上几天,将军们不是随军出征,就是各处巡察,正是父亲苦苦的支撑下这一片晴天,不教风雨吹打到她,她所在的世界,依然是一片盛世繁华
她就在这不知有愁苦寒饥的锦绣园林中,度过了她的童年岁月。
她记得,她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是和王府的侍女们在宫中捉迷藏。这里的宫殿对她来说真是太大了,女孩子们的笑声在殿宇中回荡着,那是最动人的声音,她快乐的追寻着她们,走过一重又一重宫殿,拂过一层又一层缦帘。
她曾经以为,她的一生都将在这里度过,永远的和她们在一起,笑声,那些银铃般的笑声,永远不会离开她,她们本该和她一起长大,她们知道她们从一出生便属于她,属于这千重华府。
但她错了。
城外,远远的便能听见炮声。
王府中,父亲独自安然坐于偏殿之上。偏殿四面的窗全部大开,紫色轻纱的帷幕在风中飘拂,城外的厮杀声隐隐传入殿中。父亲手持母亲的诗集,轻轻诵读其中的章句。
“辽阔的大地啊,
你容纳每片凋零的花叶,
滔滔不绝的大江啊,
终将洗去一切的尘埃。
时光流逝,
永不停息,
人世间的盛衰不断变化,
只有上帝的眼睛,自星空俯看着一切”
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小跑进殿来。父亲微微皱眉,问:“何事”
“启禀殿下已经有敌兵冲上了城头,似乎是妖军的精锐刘将军正在死守”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慢,请梅王娘来。。”
“是”
侍卫和来时一样匆匆退下。父亲定下心来,重新开始读诗。
士兵的呼喊声、兵器的撞击声还有战鼓的擂声从城墙上传来。父亲朝殿外望去,却只见到灰色的天空和一溜箭垛。
一个披红袍的将军拄刀上了城墙,翕动的嘴唇里开始吐出一连串的命令。一队队战士出现在城门上方,他们身披红袍,全身上下燃烧着朱红的火焰,就连在王宫内的父亲也看到了。这些战士手持燃烧着的火筒,向进攻的敌兵射去,立刻击倒了一大批敌兵,带起的热风在几丈外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远处,黑色盔甲的敌将将一支长长的抬枪平架在马鞍上。瞄向了城头。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洋人,也各自举着洋枪,瞄向那里。
她看到了这一切。想要躲避,却感到避无可避。
数道火线急速朝城墙射去,数名战士的头颅给击穿了一个洞,她看到一颗硕大的子弹从一名战士的身体中穿出,直贯入城墙上红袍将军的前额。
红袍将军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他身后的战士们发出痛苦的嘶吼,继续战斗着。
父亲在窗畔目睹了整个过程,默默无语。
在他身后,一个美丽的女人踏着厚厚的地毡,轻轻走上殿来。
“殿下。”
父亲回过头,见到自己的宠姬梅王娘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已经盛装站在殿上,淡金色的长发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梳成高髻,绣着红色和紫色花朵的华丽长裙拖曳在地。
他微笑道:“你来了。请为我一舞。”
母亲浅浅一笑,略一躬身,便在殿上起舞。战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的舞姿便在这金戈铁马中荡漾。父亲微笑着给她打拍子。
寒风带着血和火的气味将满殿的紫色丝幔吹得高高飞起,母亲的身影恍若风中娇弱易折的玫瑰。
猛然间外面传来“咚咚咚”的三声闷响,母亲就在同时舞罢伏在地上。父亲一跃而起。
侍卫又一次上殿急奏:“启禀殿下城门已被攻破刘将军战死了”
母亲慢慢从厚地毡上站了起来。父亲走过去揽住她的腰,挥手对侍卫道:“知道了。你自己逃命去吧。”
侍卫却还站着不动:“属下不敢属下必守护殿下至死忠二殿下刚刚回来,现在正在外面召集诸军准备巷战,属下这就跟忠二殿下出去冲杀“
父亲听了侍卫前两句,忍不住感慨,但听他说到后面,不禁竖起了眉毛:“什么他居然回来你立刻去把他叫来见我”
侍卫不敢违抗,行礼后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