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阁下可是位忠臣么”阮福升嘲讽地望着尊室说。
“是不是忠臣,不是臣子自己说了算的。天天惟命是从,高喊皇权尊贵,磕无数响头的,不一定是忠臣。直言犯上,貌似无礼。君命有所不受的,也不一定是奸臣。一个皇帝能看得出这些,才算是初得帝王之道了。”
阮福升望着他,突然想起母亲所言:人心百变,也不过爱欲痴仇四字。看穿这四字,便看穿了人心。
他点点头:“尊室大人的确是个忠臣。只不过你会死得很惨。”
尊室说却突然脸色立变,下殿正衣冠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不知为何故这仗剑朝野的尊室说却突然对这傀儡皇帝敬畏了起来,也都跟着一齐跪倒,再次高呼万岁。
阮福升却觉得。这呼声只象是无数人在狂声怪笑。
“陛下,按前法礼典。请设保和为年号。”
那早拟好的诏书终于递到了阮福升的案前,“保和”阮福升冷笑着,“天下分明保不得和,是靠妥协退让才来的,这年号,不如就定为协和吧。”
典官吓了一跳,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不符礼制的年号。殿中众臣也面面相窥。
“就这么定了。”阮福升冷笑着,把那诏书上的保和二字涂了,直接在一旁写上“协和”二字,盖上御玺。
百官皆摇头,殿中一片叹息声。这皇上果然当得荒唐。
从这时起,他就是“协和帝”了。
尊室说却并不在乎此事,他手中已捧好了第二道诏书。此刻他慢慢走上前,把它放在案上。
他什么话也没说,但阮福升分明能看出,那诏书如有千斤沉重。
那是和法国人签订和约的诏书。
他举起御玺,他忽然想起了父皇临终时的话:“我故去后,诸子中有能南逐法夷,北平匪乱,重夺我越南故土,以法酋之首奠于祖庙者,方算是我阮氏之帝”
“这诏书不能发。”阮福升握紧御玺。
尊室说笑道:“陛下可是在逞强争面子如今连年战乱,我们已经战死了数万精锐将士,现在连各地的反贼也无力征讨,法舰用大炮轰毁了顺安炮台,兵临城下,逼签条约,城中哪有力量抗拒先帝连年四方征讨,各地的战火只是越烧越旺,国力已经耗尽了,饥民四起作乱,唯有此一诏,可以暂赢来喘息之机。陛下不发这诏令,我也只好自已借陛下御玺一用了。”
他上来就要拿那诏书和御玺。阮福升缓缓道:“住手。”
尊室说缩回手去,只盯着阮福升。
阮福升望着那诏书,大笑一声。高高举手,重重地把御玺盖在了诏书上。
盖上了御玺之后,阮福升这才注意到,手中拿着的御玺,并不是大阮朝用于外交文书的“大南皇帝之玺”,而是乾国颁发的龟钮镀金银质国玺“越南国王之玺”。
这枚作为大乾帝国向越南显示宗主国权威的印玺,从来都是深藏于宫中,并不使用的,这一次却被用来钤盖这份代表着无比的屈辱的诏书
阮福升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枚国玺。
几天后,一大队法国人便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宫里,而这一次,尊室说布置的那些拿着弓箭和刀枪的侍卫,没有一个人敢动。
在法国人的要求下,在金殿上支起了熔炉,这枚国玺被取了出来,当众销毁,熔化成了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