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莫贵妃将纤纤玉指轻轻从席子上划过,含笑叹道:“果然是好东西,小五真是费心了。”
她的心腹大宫女宋姑姑笑道:“五公子这是记得娘娘对他的好呢。”
莫贵妃道:“姐姐照顾弟弟本来就是应该的。何况他虽然自幼体弱多病,却是聪明乖巧能干,才华横溢。”想到这位幼弟空有才华却不能施展的尴尬处境,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真是难为他了。”
宋姑姑不好接话,便含笑垂手而立。
皇后无子,这后宫中的妃妾们再没有谁能如同自己这样风光,除了黄淑妃。黄淑妃不提也罢,无足为惧,此刻有多风光,日后就有多悲惨。等到将来自己的皇儿能继承大统,那时候少不了给五弟施展拳脚的机会。莫贵妃微微一笑,转头吩咐宋姑姑:“去宁寿宫问一声,就说我得了件好东西,想敬献给太后。”
难道贵妃要将这床玉席敬献给太后宋姑姑有些舍不得:“娘娘,这席子可是稀罕物。婢子也见过几床玉丝席,却没见过成色做工这样精细的。”
“别说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小五这样费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盼着我好吗太后娘娘是母后,就该用最好的。”莫贵妃美眸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只要儿子好,将来什么都好说。
“你有心了,这几日天渐渐热起来了,我正觉着睡不安稳呢,可巧的你就送席子来了。”连太后含笑看看面前的玉丝席,再看看伺立一旁小意奉承的莫贵妃,静等莫贵妃开口说事。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就是婆媳俩也不例外的,何况这婆媳关系还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婆媳关系。
莫贵妃自来知道连太后的干脆性子,不敢绕来绕去的,含着笑小声道:“孝敬长辈本就是小辈应该的”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绕到安怡身上去了:“多亏了小安大夫,我那不成器的五弟才算活得像个人样儿了。这些日子,可没少听小安大夫的好话,都说太后娘娘慧眼识人,小安大夫人品贵重,唯一遗憾的就是出身略低了些,不能得一门好姻缘”
连太后虽然不置可否,面上的笑容却更盛了些,莫贵妃见状,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对了,这就要把话题说到正点儿上:“听说最近京中传言极甚,都说是永昌侯夫人与小安大夫投缘,就像一对亲母女似的”还没说完,就见江姑姑进来小声道:“皇后娘娘来请安。”
梁皇后虽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却是正牌的儿媳妇,况且她是最早嫁给皇帝的人,陪着皇帝渡过了非常艰难的青春岁月,劳心劳力才落下这身病。连太后心疼她,当然舍不得让她在外久等,忙道:“快让她进来。这么热的天儿,她怎么出来了你们也不劝着她些,真想出门走动,也等早晚日头不盛的时候出来才好。”
莫贵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却仍然含着笑,恭敬地紧走几步迎上前去给皇后行礼问安,再小心扶着皇后进来,调笑道:“太后心疼娘娘了,看得妾身好酸。”
梁皇后虚点她一下:“你这张不饶人的嘴,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收敛些。”给太后行礼问安,落座了才笑道:“刚才在说什么呢也让我凑凑趣。”
莫贵妃不好说假话,又想着反正是讨好太后的事儿,想来皇后也不可能拆台,便笑道:“正说小安大夫呢,外头在传言永昌侯夫人与她投缘,想收她做义女”
不等她说完,梁皇后温温柔柔地道:“不好。”
莫贵妃瞬间变了颜色,随即又撑起笑脸道:“娘娘说不好,自是有娘娘的理由。”
梁皇后继续温温柔柔地道:“小安大夫是个好姑娘这没错儿,永昌侯夫人心善也没错儿。但我听说,小安大夫的父亲是个忠心能干的,圣上也有重用之意。若是永昌侯夫人好心收了小安做干女儿,日后难免有那起子小人会多嘴多舌,反倒不美。且,若为小安的姻缘一事,这义女与亲女差别也极大,不上不下的,倒是害了人。”
连太后照旧不置可否。
莫贵妃察言观色,觉着太后应当是对皇后这话不太满意的,便含笑委婉反驳道:“娘娘说的自然没错,可若是太后要给谁体面,下头谁敢不接着把话往大了里说,这天底下人的体面不都是皇家给的”
梁皇后笑而不语。
莫贵妃不由有些羞恼,更觉着自己一直有些看不透这濒死的皇后。
连太后皱着眉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皇后深明大义,贵妃也是一片热忱之心。但小安的确是有功劳,也知进退,前几日我还同圣上说起一直都没赏她,你们替我出个主意,怎么赏她最好”
梁皇后不慌不忙地道:“她是女子,给她什么都不如直接给个封号更有用。”
连太后目光炯炯地看向梁皇后,梁皇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孱弱得如同纸片人儿,神情却是坦荡的。连太后叹息了一声,道:“有几分道理。她救了我一命,平日也是多行善事,又有从前在飞龙关时急救时疫立下的功劳,给她一份禄米吃,想来人家也不会太挑剔我这个老太婆假公济私吧真是要挑剔,那就从我的私库里给,这样不为过吧”
“当然不会,怎么会呢”莫贵妃肠子都悔青了,带有几分怨艾地看向梁皇后,这才是拍马屁的高手呢,不怪得都成这样儿了,还能稳居中宫之位。再一想,又有几分发怒,皇后这是见不得她在太后面前得好呢,都一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了,怎么还不安分
梁皇后笑得恬淡,又陪着太后略坐了一会儿,奉上两盒自己亲手做的佛香,这才起身去了。才到得坤宁宫中,一头往下栽了去,随伺的宫女嬷嬷忙将她扶入殿内,小心伺候,安排着要去请太医,梁皇后摆摆手:“不用,我歇会儿就好了。”留下心腹女官说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去告诉棠国公,他让我做的事儿我做到了,让他别忘了他的承诺。”
正文 第193章 云破月来
“知道了,请娘娘安心,我谢某人从来说话算数。”谢满棠打发走来人,凝眸看着跃动的烛火发了会儿呆,突地翘起唇角,头也不回地道:“来人,备车”
夜凉如水,黑色的马车缓行于京城曲折深远的巷道之中,若非是车头上挂着的那盏气死风灯在夜色里散发出幽暗的光芒,马车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满棠闭目坐于车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一旁的凭几,他的心情很不错,最近办差很顺利,安怡父女在中间很是起了些作用,特别是安怡。她那一手精湛的针技与天才绝佳的配药,简直是在关键时刻起了决定性作用,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出其不意,无往不利。
一个乡君的封号,她承受得起,也消受得起。谢满棠转头看向灯火阑珊的京城,胸中充满了豪情壮志。许多人以为今上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老臣,他却以为今上是位心怀天下、宽和仁慈、颇有眼界心胸的明君。换了是他那位皇祖父,安家还想顺利承爵,安然度日吗蔡太师能以病休的方式光荣致仕想都别想。
“公爷,到了。”赵春的声音在外响起,谢满棠淡淡地道:“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