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那红梅屏风一眼,才在桌边落座。番役绕到他身后立定。苇苇坐在一边相陪。
一会儿丫鬟送了茶,带上门出去,黄辉虎才道:“今天来打扰姑娘是想问问你关于唐秋池的事。”
苇苇啜一口茶,抬眼道:“这人是谁我认识么”
黄辉虎道:“就是那个赌局的大赢家,曾与姑娘春宵一度的唐爷。”
苇苇放下茶盏,冷声道:“许是黄大人不知道,苇苇从来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黄辉虎打个哈哈,又问道:“不知九月初三的晚上,唐秋池赢了赌局以后,姑娘可有与他相处过”
“当然。事先就说过苇苇将与最后的赢家秉烛夜谈,他赢了,我自然是要与他长谈了。不过,我只同他吃了餐宵夜,弹了两首曲子给他听而已。”
“漫漫长夜,就只是这样”黄辉虎看了苇苇的脸色一眼,又补充道:“我是说,你们相处那么久,怎么才弹了两首曲子”
苇苇垂目,眼珠转了转,方道:“我怎么知道他干什么急着要走”
“怎么他看起来很着急么”黄辉虎马上道。
“他天没亮就走了,还不是着急么”
“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急着走或者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有什么急事”
苇苇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黄辉虎紧追不舍,“姑娘就不好奇么他费尽辛苦赢得了赌局,却只与你相处这么短的时间”
“或许他为的就是赌局呢再说了,他越早走我不是越高兴么干什么还多此一举的问他去做什么”
一席话说得黄辉虎哑口无言。半晌才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是丑时就是寅时,我记不得了。”
黄辉虎点头,起身道:“那打扰姑娘了什么人”肥胖的身躯突然腾空而起,一脚将红梅屏风踹翻在地。
苇苇惊呼。
黄辉虎紧接着撩起屏风,脸色一变。
没有人
屏风后面没有人
屏风后却有一扇窗子向外打开着。黄辉虎飞身而出,只见眼前一片阔地,种的都是梅树,前后左右一览无余,并无可疑人影。
一个葛衣鹤发的老翁正提着桶水浇树,瞥眼见到一个肥的流油的胖子凶神恶煞的从窗子里跳出来,吓了一激灵,半桶水都倒在了麻鞋上。
黄辉虎对老翁喝道:“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在这里”
老翁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前方,哑声说道:“你”
“除了我和你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经过”
老翁哑声道:“那没有了。我从早上一直在这里浇树,除了你没见有别人。唉,从早上到现在我才浇了十棵树,可什么时候浇得完啊”
黄辉虎四顾一眼,狐疑回身,突然灵光一现,复又折身冲向老翁。老翁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哑着声音嚷道:“啊你干什么”
黄辉虎抓起他的手一看,干瘪粗糙,布满老茧,确是一双饱经风霜的老汉的手。
黄辉虎放下他走回窗边,轻轻一纵就进了屋。老翁还坐在地下抚着胸脯喘息,嘴里不停的叨着:“哎哟我不行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哎哟这是干什么呀我不行了”
屋里的苇苇也是花容失色的倚在丫鬟怀里,愣睁双目,泫然欲泣。倒把个黄辉虎弄得下不来台,吭叽半天,胡乱一抱拳,说道:“得罪姑娘了。走。”领着番役就出了门。
小丫鬟们连忙倒茶来给苇苇压惊,叫着姑娘,问怎么样,苇苇喝了茶,觉得好些了,便道:“你们出去看看那个老伯怎么样,扶他到屋里来坐坐。”
半盏茶的功夫,小丫鬟就从边门里把那老翁扶了进来,叫他坐下,他还一直在哼哼。苇苇亲自斟了茶,递与老翁,道:“老伯受惊了。”
那老翁嘴里说着“好、好”,却握住了苇苇的手。苇苇忽见他目中光彩莹然,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犹豫一下便对小丫鬟们道:“你们先去吧,让老伯在这儿多坐一会儿。”
等屋里就剩他们俩人了,老翁笑道:“姑娘好胆气,连那个黄档头也被你骗过了。”说着在脸上一抹,抹了张人皮面具下来,掸掉头发上的白粉,回头对苇苇一笑。
苇苇惊讶掩口,叫道:“珩川竟然是你”
“嘘”珩川提醒着,又在苇苇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苇苇欣喜的轻声道:“我还说你躲到哪里去了呢。你刚才装得真像”看了眼珩川,又道:“你的手”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珩川放下杯子,从手上撕下了极薄极薄的一层皮肤,有指有掌,竟像手套一般,撕下后双手又恢复原状。“叶深做的这手套太薄了,戴上了没感觉,总是忘了摘下来。”
苇苇好奇的瞪着双眼,道:“是小花姑娘做的啊,可以给我看看么”
珩川递上手套,继续喝茶。看着苇苇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碰碰那儿,还亲自带上试了试,不由得笑了,说道:“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啊。”
“你为什么要帮我家公子”
“哎”苇苇微讶抬头。
珩川正色道:“那天卢掌柜和岑掌柜来请你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不出宜香园的你,会那么轻易答应为赌局做彩还有,你在赌桌上也帮了我家公子,刚才的证词也对我们有利。”
苇苇默默的垂了眼目,将手套放在珩川面前的桌上,抿了抿唇,缓缓说道:“我以前见过皇甫公子。他帮过我。或者说,他救了我一条命。”
“也许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苇苇叹气起身,将墙上所有的窗子一一打开,站立在窗前。雪白的衣衫衬着暗红的窗框,犹如红梅映雪。阔地处吹来的风飘舞起她肩上的垂丝,白衫像蝴蝶的翅贴在前身向后飞扬。太阳的光倒像是从她身上发散出来,柔弱苍白,宛如一场梦幻。
珩川也走到窗边,倚在窗框上,窗外就是那一片梅树。珩川仿佛看见,三冬腊月时候,寒梅绽蕊,瑞雪兆丰,她穿着雪白的斗篷,烘着火炉,喝着茶在窗边赏看红梅。冰肌雪魂,风采嫣然。
苇苇带着辽远的笑容,轻声道来:“那年也是红梅盛开的时节,我才八岁,他也是只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眼珠在阳光下是琥珀色的,他对我笑,还对我说话,可是我一句也没有听见,只知道盯着他的笑容发呆,”
“你能不能想象,一个八岁小女孩全家在探亲的路上遭遇劫匪、父母双亡、只有她一个人逃出来时她的心情很多年以后,她梦中还在梦着父亲决绝的神情、母亲声嘶力竭的喊着雨儿快跑雨儿快,话没说完就被一刀斩杀,我不敢回头,使劲的跑啊跑,然后哭醒,”
“你知不知道,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流落异乡,举目无亲是什么样的感受她走路都会摔倒,在街上就会有人欺负她,睡在破庙里被老鼠咬醒,在树林里就碰到野狗,她穿着单衣服逃出来,没有棉衣穿,没有东西吃,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肚子饿到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到井边喝水也会给人骂就在她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她终于要到了一文钱,她想吃个馒头以后就到河边去,只要跳下去就可以不必看这些人的白眼,也不会听到冷言冷语,还可以见到疼爱她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