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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

危机退去,沧海反而无力支撑,上车后心里一松,又吐了口血,抓紧石宣的衣襟,微弱声音道:“我醒以前别走”说完头一歪就失去了意识,两道鲜血从耳中流出,吓得石宣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狂敲车板,嘶声道:“停车停车洪伯小白出事了”

洪老爷子一惊,赶忙勒停了马,却忘了吆喝,小马车差点撞上大车车尾,暗卫猛力一拽缰绳,车中三个女孩子摔作一团。

小壳他们听见石宣撕心裂肺的叫唤,飞速滚下马拉开车门,一见沧海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耳中还不断涌出黑血,各个都吓得脸色发白,抖如筛糠。碧怜黎歌一见不禁掩口欲泣,紫菂紧紧抓住紫幽的手臂,眼圈也红了。

洪老爷子出手如电,先封了沧海几处大穴,他耳中黑血却只是流速减缓,还并未停止。众人心焦如焚,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应该如何。

方才拦路的大汉正在清理蛇尸,回头却看见那些人的马车没走多远就停了,好奇心起,不禁上前探个究竟。众人虽将大车门前围住,但那大汉身材魁梧,稍踮一踮脚,就看清了情势,吃惊大叫道:“呀他怎会中毒了呀”

众人震惊回头,小壳忙问道:“还有没有得救”

大汉分开众人,拉起沧海的手要摸脉,却见他苍白伶仃的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甚是触目惊心,上面层层叠叠满布着不完整的牙印,大汉又“啧啧”数声,才将手指搭在他脉上,一碰之下倏然撒手,惊道:“好强的内功”连忙闭目调息,脑门上一层冷汗。

众人多知内情,上回紫幽欲替沧海疗伤都差点被震伤,此时他们也不敢打扰这大汉,半晌见他睁眼,才慌问如何。

大汉叹了口气,先说了声“真是可怜”,才接道:“他内功如此深厚,应是没有性命危险。只不过,他这毒可不是一朝一夕了,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听说“没有性命危险”,才稍稍放了心,只是各个依然眉头紧锁。小壳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们也不清楚。”

冬阳将落,这深林里已难辨东西,亏是众人怀有内功,耳聪目明,也难免吃力。寒风吹着众人汗湿的衣衫,寒意却是从心底升起,遍布全身四肢百骸。紫幽一手搂着紫菂,一手握着碧怜冰冷的小手,也不知甜也不知苦。璥洲解下披风搭在黎歌肩上,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

大汉道:“我虽跟随神医日久,但对医术不过懂得些皮毛,我看你们还是趁早去见神医吧。”

“不要。”

石宣抱着沧海,一直轻抚着他的头发不言不语,就像一棵瞬间枯萎的青松。此时忽一开口,众人觉来竟似幻听。

大汉道:“说什么”

石宣低头专心的望着沧海,像怕吵醒他一样低声道:“小白说了,他醒以前不准走。”

大汉又道:“可是”

小壳拍了拍大汉的肩膀,蹙着眉心对他摇了摇头。大汉叹了口气。

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风吹树梢的声音时而响起。悲鸣的风中,石宣忽然又轻轻道:“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把他抢走。”

石宣忽然变成一条失去水分的鱼,而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同样濒临灭亡的沧海的生命,哪怕那只是短暂的延续。他从没有想过有天小白会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他怀里,但是他曾经经历过小白差点死在他眼前的局面,那是上次罗姑娘为了救他爹突然冲上去迎战佘万足的时候,第一个追出去的人让他想一辈子他都不会猜到,那个奋不顾身的人竟然就是小白。

吓得石宣拉住他的后领就甩了他一巴掌,当时他气得真恨不能一把掐死他,那也比他那样死在自己眼前好过得多。那时他非常不能理解小白的行为,觉得他简直是个傻冒,是个疯子,是个白痴,甚至还有一瞬觉得他是如此的可怕。又是这样可爱。

可敬。

现在他终于有点明白小白当时的心情了。

也许。

他真的很爱罗姑娘。

第二十六章犹恐在梦中中

小白,小白,你又能否体谅我的心情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财缘的赌局,那时的你清穆儒雅,甫一现身便是满堂华彩,我的眼睛就一直离不开你,我知道你有一对琥珀色的眼珠;后来在财缘的后院,我介怀你不提醒我危险将至,用问路石丢你,你虽然躲开却还是撞上门框,那是你第一次因为我受伤,那时的你得意忘形,形象全毁,我知道你其实很可爱;后来在财缘一楼画亭,你第一次请我喝茶,我第一次喝到你沏的茶,那时的你淡如菊花,又珠光璀璨,那时起我就知道其实我很喜欢和你呆在一起;后来你狠我说你长得像女孩子,整过我以后就受了重伤,那时的你既大哭大闹又一派闲情逸致,那晚是我第一次碰触你的身体,我知道你的腰很细;后来你布局烧了烟云山庄,我们一起看过烟花,放过焰火,那时的你春风得意,又平静悠然,我第一次见识了你的手段,但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很寂寞;后来我帮你转移证人,那是我们相识后第一次分离,你知道我每晚都是抱着我们的回忆入睡,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但我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很难熬;后来你回来方外楼,在初染小居如火欲焚的小院里,那是我们第一次重逢,那时你心急办案,不知道我的狂喜,但是我早知道,你心里眼里就只有罗姑娘一个;玲珑别院后的大桑树上,我们第一次深谈,我第一次忍不住对你说出心里的话,我们第一次拥有了共同保守的秘密,我记得那晚的月光很圣洁,你很美。那是我有生以来最珍贵最美好最幸福也是最惆怅的回忆。

石宣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死在自己眼前,那自己是不是就要从现在开始习惯以后不会有人跟自己吵架,不会有人值得自己担惊受怕,不会有人值得自己喂他吃白糖糕,不会有人笑得像一颗梨膏糖却吓得自己两腿发抖,不会有人敢拿蜡烛烧掉他的头发又让他当众出糗,不会有人陪自己爬树赏月吃桑葚,不会有人抱着兔子牵着梅花鹿在深夜寒风里等着自己,不会有人给自己刮胡子刮到脸痛,不会有人再送特制的淡蓝色薄荷味的须后水给自己,不会有人为了自己茶饭不思明明那么怕蛇还勇往直前,就算快失去意识了心里想的还是自己的伤,不会有人送把扇子给自己还要嘲笑讽刺的画一只白头狐狸,不会有人让自己在寂寞的夜里在灯下跳恶心的狐狸舞给他看,不会有人劝自己别去做贼,不会有人那么圣洁美丽又像冰块一样冻得自己心疼,不会有人变一个表情就能判若两人,时而叱咤风云时而缺心少肺,时而精明得天下人天下事都瞒不过他一对琥珀色的眸子,不会有人再睁开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无辜的望着自己,仿佛他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世上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他,那么不管他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会瞬间轻易的原谅他。

那时自己最讨厌的颜色应该是白色,最讨厌的食物应该是白糖糕,最讨厌的酒应该是琥珀酒,最讨厌的花应该是梨花,最讨厌的动物是白兔子,最讨厌的装饰品是玉,最讨厌做的事情是刮胡子,最最讨厌的就是一切能让自己轻易想到小白的东西。

一遍一遍描划着他死时的情境,也许在一片花树下,花瓣落了他一身,他的脸还是像玉一样,或许还带着微笑,身侧是潺湲清澈的水流,他仿佛只是睡了个午觉。

也许是在一大片兔子堆里,他脸上的有只有垂直在强烈的阳光下才能看清的细小的茸毛,就像一只初生的小兔子,他又像别扭的哭过以后蜷起身子疲惫的团成一团一样,或许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大群棕色眼珠的白兔子在他身侧安静的栖息,就像他的耳朵也随时会像它们一样,警惕的竖起。

也许他会像云一样飘走,像烟一样消散,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满身伤痕的死去。

他耳中的血停止了流淌,慢慢凝结。不知是黑是红的颜色,仿佛只是他玉冠上的瑚珠垂缨。他的手背上模模糊糊的一片也仿佛只是夜色开在他苍白躯体上的一朵蔷薇。

不可能会习惯的。永远不可能。

石宣抱着他动也不动。小白,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黎歌望着石宣看不清的面容,忽然垂泪。